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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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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浪漫--边看书边听歌--秦岭的《走西口》与你看书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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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09:59:23 | 只看该作者
钟跃民向对面山梁望了一眼,果然看见一群知青打扮的年轻人,他们站的那座山梁和这里只隔着

一条深沟,这是陕北的地貌特点,隔着一条沟可以聊天,要想绕过去,起码要走几十里,现在两群知

青相距不到一百米,从地域上就已经分属于两个公社了。
  钟跃民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揉着眼睛略带轻薄地问∶"让我看看,有妞儿吗?"
  郑桐说:"有,你看,好几个呢。"
  蒋碧云批评道:"你们怎么这么流氓啊。"
  对面山梁上的几个男女知青正向这边招手,钟跃民终于看清了,一个面容俊秀,体态苗条的姑娘

手里举着一把锄头正向这边致意。
  钟跃民一愣,他的目光凝视着那个姑娘不动了。
  郑桐用手做喇叭状喊道:"嗨,哥们儿,是北京知青吗?"
  一个男知青回答:"没错,哥们儿,我们是红卫公社白店村的,你们村有几个知青?"
  郑桐喊:"十个,七男三女,狼多肉少啊,你们呢?"
  男知青回答:"也是十个,七女三男,肉多狼少。"
  郑桐大喜道:"太好啦,赶明儿咱两个村互相匀匀,省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蒋碧云笑骂:"郑桐,一上午都没听见你说话,怎么一说起这个就来了精神?"
  钟跃民突然想起什么,也喊道∶"哥们儿,李奎勇是你们村的吧?"
  那边回答∶"没错,是我们村的,他今天拉肥去了。"
  钟跃民喊∶"我叫钟跃民,替我向他问个好,改日我去找他。"
  那边回答∶"没问题,保证带到。"
  钟跃民扭头对郑桐说:"那个站在高处的小妞儿长得不错,气质也好。"
  "你丫眼睛怎么象雷达似的?随便一扫就能锁定目标,我怎么什么也看不清?"
  钟跃民向对面喊:"嗨,那位站在高处的女同学,我见过你。"
  姑娘轻脆的嗓音远远飘来:"可我肯定没见过你,男同学,你能不能来点新鲜的?这话太俗"
  钟跃民喊道:"对,是俗了点儿,那咱换种说法,你去什刹海冰场滑冰吗?听说过钟跃民没有?

"
  姑娘回答:"我不会滑冰,钟跃民是谁?是个流氓吗?"
  钟跃民语塞,郑桐和蒋碧云笑起来。
  那姑娘又在喊:"喂,怎么不说话了?刚才是你唱歌吗?"
  "是我,唱得怎么样?"
  "一般,业余水平。"
  钟跃民扭头对郑桐小声说:"快给哥们儿捧捧场。"
  郑桐马上心领神会喊道:"喂!女同学,我们这哥们儿可是文艺界老人了,两岁就演过电影,正

经的童星。"
  对面传来姑娘极富感染力的笑声∶"我看过你演的电影,演得真不错。"
  钟跃民对郑桐小声说:"这妞儿大概认错人了,还真把我当童星啦?"
  郑桐笑道:"趁热打铁,你就抡开了吹吧。"
  钟跃民喊:"我演过好几部电影,你看得是哪一部?"
  "你是不是演动画片里那个穿着屁帘儿的人参娃娃?"
  两边的知青都哄堂大笑。
  钟跃民倒吸一口凉气:"哟,这妞儿的嘴可够厉害的。"
  蒋碧云笑道:"这下可碰到对手了吧?"
  钟跃民站起身来:"喂,北京老乡,到了陕北就按陕北规矩,对歌怎么样?"
  姑娘声音从对面传来:"好啊,你先来。"
  钟跃民挑逗地唱起来:
  要吃砂糖化成水,
  要吃冰糖嘴对嘴。
  知青们大笑。
  姑娘毫不做作地接上:
  一碗凉水一张纸,
  谁坏良心谁先死。
  姑娘的歌声一出口,石川村这边的知青们大吃一惊,这嗓子绝对是专业级的。
  钟跃民不肯示弱,又唱道:
  半夜里想起干妹妹,
  狼吃了哥哥不后悔。
  姑娘的歌声马上就接过来:
  天上的星星数上北斗明,
  妹妹心上只有你一个人。
  钟跃民唱:
  井子里绞水桶桶里倒,
  妹妹的心事我知道。
  姑娘回唱:
  墙头上跑马还嫌低,
  面对面站着还想你。
  钟跃民唱:
  阳世上跟你交朋友,
  阴曹地府咱俩配夫妻。
  郑桐嚷道:"跃民,你这也太快啦?一会儿功夫就成夫妻了?"
  姑娘歌声突然高了八度:
  一碗谷子两碗米,
  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那边的男知青哄起来:"得,都睡上啦……"
  钟跃民喊:"喂,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秦岭。"
  "好名字,祖籍是陕西吧?"
  "关中人。"
  钟跃民喊:"秦岭,我能去你们村找你吗?"
  秦岭开玩笑道:"可以,不过要自带干粮,再见,人参娃娃。"她的身影一闪,消失在山梁后面


  郑桐回味无穷地说:"这妞儿,真他妈是个小妖精。"
  钟跃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秦岭消失的山梁。
  蒋碧云不知何时走了。
  一辆炮塔上涂着"103"号码的坦克孤零零地停在坦克训练场上,坦克的炮塔在缓缓转动,袁军坐

在炮长的座位上,他的眼睛紧贴瞄准镜,手在摇动方向机,坦克的炮管由高向低在调整角度。
  袁军自言自语地喊道:"前方五百米,发现两辆'T-62'坦克,延发引信穿甲弹,装填炮弹,是,

炮弹装填,直瞄目标,是,目标直瞄。"
  他把瞄准镜里的十字线在一棵小树上锁定,嘴里喊道:"预备-放!轰!嗯,干掉了。"
  同班的王大明爬上坦克把头探进座舱口说:"袁军,没的玩了是不是?我老远就看见炮塔在转,

一猜就是你在玩呢。"
  袁军发着牢骚:"咱们的坦克干吗不装上双向稳定系统,那锁定目标就容易多了,人家苏联的"

T62"上都有了,还有,这一百毫米口径的线膛炮也该淘汰了,应该装上125口径的滑膛炮……"
  王大明笑道∶"袁军,你禁闭室还没住够吧?又开始发牢骚了,小心指导员听见,你小子就是这

张嘴惹事,本来昨天的实弹射击你上去两发两中,打得不错,这一说怪话,又完了,连个表扬都没你

的,你小子值不值呀?"
  袁军说∶"扯淡,在我听来表扬和放屁是一码事儿,无所谓。你以为我想在部队干一辈子?告诉

你吧,哥们儿只要服满三年兵役立马儿走人,回去找份工作,再娶个媳妇生个孩子什么的,小日子就

过上啦,我跟这破坦克较什么劲,到时候你们在坦克里打炮,耳朵震得嗡嗡响,我在炕头儿上打炮,

隔三差五地生孩子,为咱部队将来多增加点儿兵员,这多有意义,这么说吧,到时候谁叫我提干我跟

谁急,"
  王大明四处看看说∶"我操,你还真够猖狂的,人家做梦都惦着提干,就你小子惦着回家生孩子

,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北京兵怎么都跟大爷似的?"
  袁军钻出坦克说∶"我先预祝你将来提干顺利,部队太需要你们这样的人了,都哭着喊着不愿意

回去,看来革命事业后继有人了,我也就放心了。"
  王大明不理会袁军的挖苦说:"对了,我差点忘了,昨天我去医院看病,碰见一个女兵,她问我

认识不认识你,我说我们是一个排的,她问你最近表现怎么样,我说这你得问我们指导员,你猜她说

什么?"
  "肯定没好话。"
  "没错,她说,你别跟我提你们那个王八蛋指导员,长得还没三块豆腐干高呢,只配当坦克兵。

"
  袁军不解地问:"为什么只配当坦克兵?"
  "她的意思是个子小钻坦克方便,这女的嘴真损,还问我,说你们坦克团都是这种半残废?我说

高个子的确不多,可也不至于都象指导员那么高,大部分都是中等个子,她嘴一撇,说我给你们团起

个名吧,叫武大郎坦克团。"
  袁军大笑:"好名字,这是谁呀?嘴这么损?"
  王大明说:"她说和你是老朋友啦,你居然不知道是谁?"
  "医院我有两个朋友,她说她叫什么吗?"
  "没说,只说让你去一趟,她有事找你,袁军,你可悠着点儿,两个女朋友?你忙得过来吗?"
  袁军笑道:"两个算什么?十个我都忙得过来。"
  "你这身子骨成吗?"
  袁军星期天的下午向连队请了假,他所在的连队驻地离医院有五公里,这段路不通车,袁军只好

走五公里去医院。
  周晓白这天在内科病房值班,她刚给一个病号摘下吊瓶从病房里出来,一眼就发现袁军在走廊里

等她。
52#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1:59 | 只看该作者
周晓白奇怪地问:"哟,袁军,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我?"
  袁军一愣:"不是你找我?"
  "我找你干什么?我至于这么闲吗?"
  袁军说:"我们连一个战友说医院有个女的找我有事,我想除了你还能有谁?"
  周晓白疑惑地说:"难道是罗芸找你?"她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哦,肯定是她,你快去吧,她在

药剂室值班呢。"
  袁军问道:"她能有什么事?这么一惊一乍的?"
  周晓白笑着说:"你问我那,我怎么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罗芸穿着白色工作服正在药剂室的药品柜前忙着,袁军连门也忘了敲,冒冒失失地推门闯了进来

∶"罗芸,你找我?"
  罗芸笑着反问道:"我找你干什么?"
  袁军一听就骂了起来:"怪啦,这不是撞见鬼了么?医院除了你和周晓白我谁也不认识呀?谁他

妈这么溜我?"
  罗芸息事宁人地劝道:"得啦、得啦,可能是有人搞错了,既然来了,就坐下聊会儿。"
  袁军愤愤地说:"八成是我们连王大明耍我,害得我白走了五公里,回去我就抽这孙子。"
  罗芸脸一沉:"什么叫白走了五公里?就是我们不叫你,你就不能来看看我们?袁军,你好没良

心呀,上次你蹲禁闭,我和晓白不是也跑了五公里去看你,后来还在全院大会上挨了批评,你难道就

不该来看看我们?"
  "是呀、是呀,上次的事害得你们受连累,真不好意思,今后有什么牵马坠蹬,肝脑涂地的事,

你们只管吩咐,袁某万死不辞。"
  "得啦,别净练嘴,下次来给我们买点儿吃的就行了。"
  "小事一桩,我不怕别人说闲话,你知道我们连里有人说什么?"
  罗芸很感兴趣地问:"说什么?"
  "不太好听。"
  "别卖关子了,你就说吧。"
  袁军说:"他们说我到医院看了一次病,顺手还勾走了两个妞儿,你说冤不冤?"
  罗芸笑道:"你冤什么?"
  "还不冤?晓白是跃民的女朋友,跟我可八杆子打不着,跃民是我哥们儿,我替他顶个名,受点

儿委屈也认了,可咱俩招谁惹谁了?多清白呀,我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儿呀。"
  罗芸盯着他说:"你装什么正经?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们这伙人在冰场上的表现?见了女孩子两眼

就炯炯放光,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的?"
  "嗨,那会儿一时糊涂,跟钟跃民误入岐途当了流氓,可我这会儿改邪归正成了解放军战士,过

去的事就别提了。
  罗芸挖苦道:"别净往脸上贴金了,你们那伙人有当流氓的资格么?我看顶多是羡慕流氓,崇拜

流氓,争取了半天还没当上流氓,心里还特失落,是不是?"
  "是、是,还是你了解我们,得,我该走了,还得顶着太阳走五公里,晚饭前归队。"袁军站起

身来。
  罗芸坐着没动,她怒视着袁军说:"你给我坐下,谁让你走了?怎么一点儿礼貌不懂?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
  袁军只得又坐下:"罗芸,你今天怎么啦?刚才还有说有笑,一会儿功夫,又翻了。"
  罗芸小声说:"没什么,这几天我心烦,你别走,陪陪我好吗?"
  "行,豁出去了,大不了再蹲次禁闭。"
  罗芸笑了:"别这么悲壮,没那么严重,一会儿就让你走。"
  袁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那战友遇见的肯定是你,你别不承认,诬蔑我们团是武大郎坦克

团,除了你没别人,周晓白的嘴没这么损。"
  罗芸笑着:"是我又怎么样?你看看你们团?从团长到你们指导员,有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没有

?"
  袁军争辩道:"我就一米七五,怎么啦?"
  罗芸斜了他一眼说:"你还算稍微高点儿,刚刚摘了半残废的帽子,别的人……哼,好象是一群

小耗子在开坦克,那座舱里肯定显得挺宽敞的。"
  "太恶毒了,我代表坦克团向你提出严重抗议。"
  罗芸正色道:"行了,别逗嘴了,袁军,我早就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行吗?"
  "……行。"
  罗芸问:"我算你的朋友吗?"
  "当然,连我们连长指导员都知道我有两个女朋友,你当然算一个。"
  罗芸追问一句:"真的?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别说是两个,十个我都不嫌多。"
  罗芸严肃起来:"别臭贫,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
  袁军终于有点儿明白了:"你说的女朋友是……那种比较专业的?"
  罗芸怒道:"废话,你以为是业余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那……还允许我有几个业余的吗?"
  "袁军,你还有没有正经?人家和你说心里话呢。"
  袁军严肃起来,默默地注视着罗芸,一缕阳光照在罗芸脸上,她眼波一闪,露出灿烂的笑容……
  周晓白穿过医院的长长走廊,来到药剂室的窗口前,她把头探进窗口刚要说话,忽然呆住了,她

看到罗芸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脸上洋溢着似水的柔情,她什么都明白了。
  周晓白捂住嘴,悄悄地走了。
  钟跃民和郑桐正在知青点院子里下象棋。知青们近来赌风很盛,赌博的形式则多种多样,象棋,

扑克牌,都算一般的赌具了,还有更简便的赌博方法,比如扔硬币,猜火柴棍儿等,赌资一律是粮食

,别的东西知青们没兴趣。
  郑桐一脸的懊丧,盯着棋盘一声不吭,钟跃民的脸上则喜气洋洋,看样子,他已经占了上风
  钟跃民敲敲棋盘说:"你没戏了,再怎么看也是输了,重摆吧?"
  郑桐连头也不抬说:"别忙,万一我看出一招儿柳暗花明呢?"
  "你翻翻棋谱去,这叫'二车平仕',破了你那两个仕,双车一错,你小子就完啦。"
  郑桐掀了棋盘:"不下啦,今天我手背,让你拣了便宜。"
  钟跃民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架势:"那咱们算算帐吧,你输我几个窝头了?"
  "不就三个嘛,我以后还。"
  钟跃民一听就蹦了起来:"以后还?我他妈活得到以后吗?马上兑现,别废话。"
  郑桐耍赖道:"打赌的时候咱可没说当场兑现,我承认欠了你三个窝头,可没说什么时候还呀。

"
  "嘿,你小子想赖帐是不是?"
  "你就是打死我,今天也还不了这三个窝头,这么说吧,我决心不惜以鲜血和生命捍卫这三个窝

头,要我的命可以,要窝头?没门儿!"
  钟跃民说:"我还真没发现,你小子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行,这三个窝头可以免了,不过你

明天得陪我去趟白店村。"
  郑桐一脸坏笑:"明白了,动作够麻利的,你觉得有戏么?"
  "你小子就是心术不正,净往歪处想,那妞儿的歌唱得绝对够专业水平,我去切磋切磋,没别的

意思。"
  "别解释,你就是有什么意思也没关系,这我懂,咱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了解你,干一件

事开始总要有个借口。"
  "你懂什么?艺术是需要交流的,好歹我们也是同行。"
  "我知道,你就是碰上个女要饭的,也能套上同行,要去你去,我可不陪你拉练,白店村要走半

天功夫,你想累死我?"郑桐干脆地拒绝了。
  钟跃民继续做工作:"咱可是哥们儿,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跑这么远路?荒山野岭的,万一碰上

劫道的,咱俩也好有个照应。"
  "算了吧,你不劫别人就不错啦,谁会劫你?你是有财还是有色?"
  "哥们儿,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没听他们说,白店村的知青是七女三男肉多狼少?你陪我去,就

等于是帮着吃肉。"
  "不去,我不稀罕吃肉,反正当和尚也当惯了,我还是素着点儿好。"
  钟跃民终于凶相毕露:"那你他妈把欠我的窝头还我,今天就给。"
  "没有,要窝头没有,要命有一条。"
  钟跃民抓住郑桐的胳膊一拧,威胁道:"你他妈去不去?不去我抽你丫的……"
  "哎哟,你轻点儿,哎哟,好好好,我去还不成?你松手……"
  两人正闹着,见杜老汉的孙子憨娃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似乎在犹豫是否进来。钟跃民说∶"憨娃

,你在干什么?"
  憨娃小声说∶"跃民哥……"
  钟跃民怒道∶"憨娃,你个小兔崽子,咋把辈份都搞乱啦,叫叔儿,听见没有?"
  憨娃说∶"我爷爷说咱俩是平辈儿,要不你为啥也叫他爷爷?"
  钟跃民笑了∶"憨娃,你有事?"
  憨娃点点头,钟跃民跟他走出院子。
53#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2:26 | 只看该作者
憨娃神秘兮兮地把钟跃民带到僻静处说∶"跃民哥,我给你送吃的来啦。"他从怀里掏出个黑糊

糊的东西递过来。钟跃民仔细一看,险些吐了出来,原来是一只烧熟了的老鼠。
  憨娃兴高彩烈地说∶"我挖了一个田鼠洞,逮住两只田鼠,我把它烧熟了,可好吃了,这只是给

你留的。"
  钟跃民在一瞬间仿佛被雷电所击中,他僵在那里,眼圈儿也红了,他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楚,

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心太重了,他牢记着自己吃过钟跃民的窝头,竟用这种方法来报答他钟跃民不愿伤

害这孩子,他强忍着恶心吃了一口老鼠肉,拍拍憨娃的脑袋说∶"好兄弟,有啥好事都想着哥,这肉

真香……"
  蒋碧云正在知青点的伙房往灶洞里塞柴禾,一股浓烟回灌进来,她被呛得又咳嗽又擦眼泪。
  钟跃民走进来说:"碧云,给我准备点儿干粮行吗?"
  蒋碧云眼皮都没抬:"这好象不是我的事吧?"
  钟跃民陪笑着:"我这不是请你帮忙吗?谁叫咱们是哥们儿呢?"
  "不管。"
  钟跃民诧异道:"我好象没得罪你吧?这是怎么啦?说翻脸就翻脸?真没劲。"
  "钟跃民,我就这样,你看谁好就找谁去呀?"
  钟跃民火了:"莫名奇妙,你有病是怎么着?"
  "你才有病呢,贪病,贪多了也不怕撑着?"
  "我贪什么啦?你说清楚。"
  蒋碧云气乎乎地说:"那天谁给你来的信?是不是你女朋友?你要是不想要人家,就该说清楚,

别吊着一个又追另一个,哼,看看你今天这德行,来这儿快一年了,没见你这么精神焕发过。"
  钟跃民不吭声了。
  "理亏了吧?见一个爱一个,这就是你们男人,你那女朋友在部队当兵,人家可没嫌弃你,一封

接一封的给你来信,你倒好,刚对了几首歌,歪主意就来了,你好好想想吧。"
  钟跃民想了想:"嗯?不对呀,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白店村?噢,明白啦,肯定是郑桐这孙子和你

说的,对不对?这孙子,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没一会儿就把我给卖了,这个叛徒,等会儿我要找他算

帐。"
  蒋碧云口气缓和下来:"跃民,别去胡闹了,好吗?"
  "蒋碧云,这关你什么事?咱们知青点好象还没成立党支部吧?你这么关心这件事,是何居心?

"
  蒋碧云不吭声了。
  郑桐挑着水桶哼着小调儿来井台上打水,他一眼发现村里的狗娃也挑着水桶等着打水。郑桐眼珠

一转,便拿狗娃开起心来。
  "狗娃,你这驴日的,最近你家婆姨又生娃没有?"
  狗娃不好意思地笑笑:"莫有、莫有。"
  郑桐语重心长地说:"不许再生了啊,你家炕头儿快摆不下啦,别净顾着晚上痛快,那是闹着玩

的么?你这一痛快,咱村又添丁进口,粮食老不够吃。"
  狗娃嘟囔着:"我有什么法子。"
  "你怎么没法子?晚上睡觉什么也别想,只当你婆姨是块木头,理都不理她,看她有什么办法?

关健是你自己,得扛住了,听见没有?"
  钟跃民匆匆走来,怒骂道:"郑桐,你他妈给我下来。"
  郑桐走下井台:"怎么啦?"
  "怎么啦?"他照着郑桐屁股就是一脚。
  "我操,你丫踹我干什么?"
  "你小子这臭嘴就欠抽,你说,你跑蒋碧云那儿都说什么了?"
  郑桐一听就乐了:"就这事啊?这怎么啦?实话实说呗,我说咱们要去白店村找那个会唱歌的妞

儿切磋艺术去。"
  "那她哪儿来这么大的火?还把周晓白端出来,这他妈关她什么事?都是你这臭嘴,成天给我四

处散!"
  "跃民,你这就不对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也没说要保密呀,干吗怕人知道你有女朋友呀?

是不是想多吃多占呀?"
  钟跃民怒气冲冲地说:"去你大爷的,以后我的事你少到处胡说八道,这蒋碧云也是,刚才骂我

一顿,义正词严的,就好象我掘了谁家的祖坟,她管得着吗?"
  郑桐怔住了。
  "跃民,这事儿不太正常,她哪儿来这么大火儿?是不是也琢磨上你啦?"
  钟跃民略感意外地说:"有这可能吗?我觉得她好象看谁都不顺眼。"
  "这妞儿清高得要命,她爸爸是个教授,从小家境不错,到了六六年家也被抄了,跟咱们一样,

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钟跃民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象个特务?什么都知道?"
  郑桐推心置腹地说:"哥们儿,我没你那么好高骛远,你的心思不在这儿,早晚得飞了,我家情

况不一样,我爹恐怕起不来了,我得老老实实在这儿务农,咱村知青不是狼多肉少么?我得早下手,

踏踏实实地从眼前做起,动手晚了连汤都喝不上啦。"
  钟跃民大笑道:"你瞄上谁了?"
  "不瞒你说,蒋碧云是我的首选目标,可现在形势很严峻,她开始注意你了,我算明白了,只要

你小子在这儿,我就没戏,实话告诉你,哥们儿现在谋杀你的心都有。"
  钟跃民笑着:"别别别,为这点儿事不值当,我让你了,千万别这样。"
  两人面对面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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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1-5)
  窑洞里的历史老师,咬牙切齿的学生钟跃民。秦岭,你没发现这破帽子底下是一颗装满智慧的头

颅?带着最初的激情,追寻着最初的梦想,感受着最初的体验,我们上路吧。秦岭闭着眼睛喃喃道∶

你不是想体验过程吗?我就是你一生中某一段的过程……
  白店村知青点也实行炊事员轮换制,每个知青都要轮上十天,不知这个制度是谁发明的,几乎所

有的知青点都采用这个办法,这也是表达了一种要求平等的愿望,当伙头军总比下大田要轻松,这种

好事当然要人人有份儿。
  这几天轮上秦岭做饭,她很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差事。其实她宁可下大田劳动,也不愿当炊事员,

因为她实在是怕去井台打水。白店村属于干旱区,自古以来就缺水,外人一看井台上的辘轳就明白了

,那提水的井绳足有百十米长,井水的水位随着季节的变化有规律地升降,水位最低时距地面将近一

百米,水位高时也有四五十米深。秦岭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儿,体型颀长,长颈,削肩,细腰,长腿

,走起路来好似弱柳扶风。这种美人儿应该生活在城市里,过着宝马香车的富贵日子,可秦岭却没这

个命,也没赶上好时代。象她这种人来到陕北农村,就好比橘子被移植到淮南,成了废物。农村可不

需要这种美人儿,这里需要的是粗手大脚的婆姨,能上锅台能下田,还要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娃。秦岭

第一次打水时,一桶水还没摇上一半儿就没劲儿了,她一松手,险些被辘轳把打进井里。从此秦岭一

见井台上的辘轳心里就哆嗦,她实在是被吓怕了。
  今天她必须去井台打水,不然就没法做饭,就是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去。秦岭挑着桶来到井台上

,她向井口里看了看,里面黑糊糊的深不见底,她扔进一块小石头,半天才听见石头进水的声响,秦

岭知道这会儿发愁也没用,为今天的打水,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个办法,她拿出一卷行李

绳系在腰上,又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井台旁的一棵老槐树上,这是为防止她万一被辘轳把打进井里的

保险措施。
  秦岭做了一口深呼吸,毅然把水桶吊进井里。尽管她为这次打水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还是过

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当一桶水被摇到一半儿时,她的力气已经用尽,她拚命抓住摇把不敢松手,

因为这时松手更危险,沉重的摇把很有可能打断她的肋骨。她慌了起来,明知道此时不会有人来帮助

她,但她还是本能地喊起来∶"谁来帮帮我,救命啊……"秦岭已经绝望地打算松手了,这时奇迹终

于发生了,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摇把,秦岭象虚脱了一样一下子坐在井台上……她看见钟跃民和

郑桐站在面前。
  钟跃民接过了摇把,只几下就把水桶摇上来提到井沿上。
  秦岭认出了钟跃民,她感激地一笑:"哟,人参娃娃来啦?"
  钟跃民真的很愤怒:"你们知青点的男同学也太不象话了,怎么能让女同学干这种活儿呢?他们

怎么好意思?刚才要不是我看见,非让桶把你摇进井里去。"
  秦岭喘着气,无力地解释着∶"今天轮到我做饭,这是我份内的活儿嘛。"
  "那也应该找个男同学先把水缸挑满嘛,"
  秦岭不好意思地承认∶"这怨我自己,我真是太没用了。"
  郑桐忽然看见秦岭绑在腰上的行李绳,不由大笑起来∶"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秦岭垂下眼皮∶"我怕掉进井里……"
5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3:10 | 只看该作者
郑桐抻了抻行李绳道∶"这绳子留得太长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你掉进井口里,就会

整个身子吊在半空中,这么细的绳子勒在腰上再加上你的自重,有一个小时就能要了你的命。"
  秦岭红了脸,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能,怎么别的女同学就不象自己这么笨。
  钟跃民已经提满了两桶水喊道∶"郑桐,还不接过扁担?怎么没眼力价儿?"
  郑桐大为不满:"你他妈怎么支使上我啦?"
  "帮帮忙,哥们儿,我和秦岭要谈谈艺术。"
  郑桐不情愿地接过扁担:"还谈艺术?你还真拿自己当艺术家啦。"
  钟跃民和秦岭并肩往回走,郑桐挑水跟着。
  钟跃民说:"我和你们村的李奎勇是朋友,早就想来看看,没想到来早了点儿,他们还没收工呢

,这样吧,我们先帮你做饭,你放心,我们自己带着干粮呢。"
  秦岭笑道:"你们还当真了?都是北京知青,到我们这儿来能不管饭?"
  "都不容易,你们的粮食肯定也不够,不瞒你说,我们还去县城要过饭呢。"
  秦岭恍然大悟:"噢,上次在县城闹事的就是你们?我们都听说了,老乡们都说从北京来了一群

土匪。"
  他们走回知青点开始做饭,钟跃民和秦岭一起捏窝头,郑桐坐在灶旁往灶洞里塞柴禾。
  钟跃民问:"秦岭,你为什么叫秦岭?"
  秦岭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老家在关中地区,我爸又姓秦,我刚生下来时,我爸一时想不起

该给我起什么名字,我妈说干脆就叫秦岭吧。"
  钟跃民说:"那天你一唱歌,可真把我震了,够专业的,你在哪儿学的?"
  "和我妈妈学的,她是民族歌舞团的民歌演员,就是唱陕北民歌的,我从小听也听会了,可你怎

么也会唱呢?唱得也很不错嘛。"
  "我爸在延安呆过,他喜欢陕北民歌,我小时候也经常听他唱,到这儿插队以后,我和我们村放

羊的杜老汉学了不少。"
  秦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干部子弟?肯定是家里受冲击了吧?"
  "你怎么知道?"
  "干部子弟来陕北插队的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类是理想主义者。还有一类是父母在政治上失势,

株连到子女,又没有别的门路,所以只好来了。"
  "那我也许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你肯定不是,也许你曾经有过理想,但至少是现在没有了。我很熟悉你们这类人,我们学校也

有一些,从气质上看,你们都差不多。"
  钟跃民严肃起来,他很想听听别人是怎样评价自己这类人的,他问道∶"秦岭,你说说,我们是

什么样的人?"
  秦岭笑笑说∶"真想听?我说了可别不高兴啊。简单地说,这类人首先是好勇斗狠,有暴力倾向

,一句话不合便拔刀相向。第二,这类人反感一切正统的说教,在别人看来很神圣的东西到了他们的

嘴里便成了笑料。第三,这类人有一定的文化品味,也喜欢看书学习,其主要动力,是不愿把自己和

芸芸众生混同起来,他们喜欢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因此也具备了一定的独立思考能力。"
  钟跃民说∶"按你的意思,这种人大概属于有点儿文化的流氓,你很反感这种人吗?"
  秦岭淡淡地说∶"谈不上反感,这不过是人群中的一类人罢了,既算不上流氓也无所谓好人,毕

竟在世界上好人和坏人都不太多,大部分人属于中间状态。就象《在路上》里的狄恩,《麦田里的守

望者》中的霍尔顿,他们不过是厌恶平庸的生活,喜欢选择一种适合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本身没什

么错。"
  郑桐有些吃惊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
  "不但看过,我还挺喜欢呢,还有《向上爬》、《带星星的火车票》,都是我喜欢的书。"
  钟跃民也惊讶地看了秦岭一眼,他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看来刚才的几十里地山路没有白走秦岭

提到的这些书都不是公开出版的书籍,只有供高级干部出入的内部书店才有,据说是供高干们"学习

批判"用的,书的封面是灰色或黄色的,没有任何装璜,俗称"黄皮书"、"灰皮书",这些书在北京的

干部子弟圈子里很时髦,钟跃民和郑桐都看过这些书。
  "你说得没错,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当乖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资格去教训别人,哪怕是

长辈也不行。咱们先是被告之要解放全人类,后来又要接受再教育,我就纳闷,凭什么就老得有人教

育咱们,还给你指好了一条路,让你别无选择,必须走别人希望你走的路,这实在太不讲理了,我羡

慕狄恩,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感觉,那无非是要体验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钟跃民说。
  秦岭表示赞同∶"人总要有些梦想,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是过程。去年有个外国登山队在攀登

珠穆朗玛峰时遇到雪崩,登山队员全部遇难了。有人认为他们的死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无论你是否登

上顶峰,对于人类的实际生活都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可我却为这些运动员哭了,我相信他们是因为心

灵深处的呼唤而踏上征途的,我也相信他们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也已料到这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雪山的召唤,因为那就是他们心中的终极精神世界。他们是为梦想而死的,他们

一定拥有许许多多美好和纯粹的体验,他们不该有遗憾。泰戈尔说,过于功利的人生就像把无柄的刀

子,也许很有用,可是太不可爱了。在我们的生命中,是需要一些纯粹的本质的体验、最初的体验的

。"
  钟跃民说∶"凯鲁亚克的那句话说得真好,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带着最初的激情,追寻着最

初的梦想,感受着最初的体验,我们上路吧。"
  郑桐问道∶"秦岭,你属于哪类人呢?怎么也来陕北了?"
  秦岭笑笑说∶"我就应该来陕北,不来倒怪了。"
  钟跃民说:"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唱歌的,我喜欢陕北民歌,小时候听我爸唱信天

游,听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其实我爸是个破锣嗓子,唱得不怎么样,甚至还跑调儿,当时我就想,

就这么个破锣嗓子怎么能把我给唱哭了?后来我才明白,还是歌儿好,陕北民歌里有种很悲凉的东西

,听起来让人心里酸酸的。"
  秦岭惊讶地注视着钟跃民:"你的感觉很好,抓住了陕北民歌的魂。"
  钟跃民想了想又说:"陕北这块地方很奇特,从表面上看,这是块很贫瘠的土地,可你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这种表象后面隐藏着一种很深奥的东西。"
  秦岭表示赞同:"这是一种文化的厚重感,是几千年的文化积淀。现在的陕北方言里保存着很多

古语,比如老乡们说喊一声,叫呐喊一声,听着文邹邹的,而实际上说话的人可能目不识丁。为什么

大部分地区的方言中没有留下古文化的痕迹,惟独陕北方言里却保存下来了,这大概也是由于陕北地

域上的特点所致,民歌好象也是这样。"
  钟跃民把捏好的窝头码在笼屉上说:"我想,陕北民歌中的悲凉感是一种人对苦难的无奈,是从

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的,还有个问题,没来陕北之前我还不知道,陕北民歌里大部分是民间所说的酸

曲儿,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些酸曲儿的语言很直截了当,又是老公公扒灰,又是大姑娘偷情

,民间似乎并不关注它的道德内容,也丝毫没有谴责的意思,这就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中国上千年

的封建礼教是否能影响到所有的汉族人居住的地区,在一些穷乡僻壤会不会有所遗漏,就象你刚才谈

到的陕西方言中还保存着很多古语,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这些想法都是我下乡以后才有的

。"
  秦岭注视着钟跃民,目光柔和,她沉吟良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
  钟跃民一愣∶"什么意思?"
  秦岭笑笑说∶"这是清朝光绪年翰林院大学士王培的一句话,当时光绪皇帝派这位老夫子当特

使,到陕西来考察,他考察完就写了一份折子送给皇帝,这篇文章叫《七笔勾》,从山川地貌到衣食

住行把陕西说得一无是处,很多陕西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这也可以理解,谁愿意别人骂自己的

家乡呢。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有很多是事实,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能不承认。"
  钟跃民很感兴趣地问∶"你手里有这篇文章吗?"
  秦岭点点头说∶"我爸爸有本线装书,上面有这篇文章,我把它抄下来了,我现在就去拿。"
  秦岭回宿舍拿来一个笔记本递给钟跃民。钟跃民翻开笔记本仔细看起来,郑桐也觉得好奇,连忙

凑过来一起看……
  七笔勾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锈,狂风骤起哪

辩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上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露,土块砌墙头,灯油壁上流,掩藏臭气马

粪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纱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亦将就,毡片遮体被

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
  客到久留,奶子熬茶敬一瓯,面饼葱汤醋,锅盔蒜盐韭,牛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

罢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
  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才入了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不向长安走,飘风浪荡荣

华坐享够,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可笑女流,鬓发蓬松灰满头,腥膻乎乎口,面皮晒铁锈,黑漆钢叉手,驴蹄宽而厚,云雨巫山哪

辩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
  塞外荒丘,土鞑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嘻嘻推个球,哈哈拍会手,圣人布道此

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钟跃民和郑桐看得笑了起来。
5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3:26 | 只看该作者
郑桐抻了抻行李绳道∶"这绳子留得太长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如果你掉进井口里,就会

整个身子吊在半空中,这么细的绳子勒在腰上再加上你的自重,有一个小时就能要了你的命。"
  秦岭红了脸,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能,怎么别的女同学就不象自己这么笨。
  钟跃民已经提满了两桶水喊道∶"郑桐,还不接过扁担?怎么没眼力价儿?"
  郑桐大为不满:"你他妈怎么支使上我啦?"
  "帮帮忙,哥们儿,我和秦岭要谈谈艺术。"
  郑桐不情愿地接过扁担:"还谈艺术?你还真拿自己当艺术家啦。"
  钟跃民和秦岭并肩往回走,郑桐挑水跟着。
  钟跃民说:"我和你们村的李奎勇是朋友,早就想来看看,没想到来早了点儿,他们还没收工呢

,这样吧,我们先帮你做饭,你放心,我们自己带着干粮呢。"
  秦岭笑道:"你们还当真了?都是北京知青,到我们这儿来能不管饭?"
  "都不容易,你们的粮食肯定也不够,不瞒你说,我们还去县城要过饭呢。"
  秦岭恍然大悟:"噢,上次在县城闹事的就是你们?我们都听说了,老乡们都说从北京来了一群

土匪。"
  他们走回知青点开始做饭,钟跃民和秦岭一起捏窝头,郑桐坐在灶旁往灶洞里塞柴禾。
  钟跃民问:"秦岭,你为什么叫秦岭?"
  秦岭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老家在关中地区,我爸又姓秦,我刚生下来时,我爸一时想不起

该给我起什么名字,我妈说干脆就叫秦岭吧。"
  钟跃民说:"那天你一唱歌,可真把我震了,够专业的,你在哪儿学的?"
  "和我妈妈学的,她是民族歌舞团的民歌演员,就是唱陕北民歌的,我从小听也听会了,可你怎

么也会唱呢?唱得也很不错嘛。"
  "我爸在延安呆过,他喜欢陕北民歌,我小时候也经常听他唱,到这儿插队以后,我和我们村放

羊的杜老汉学了不少。"
  秦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是干部子弟?肯定是家里受冲击了吧?"
  "你怎么知道?"
  "干部子弟来陕北插队的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类是理想主义者。还有一类是父母在政治上失势,

株连到子女,又没有别的门路,所以只好来了。"
  "那我也许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你肯定不是,也许你曾经有过理想,但至少是现在没有了。我很熟悉你们这类人,我们学校也

有一些,从气质上看,你们都差不多。"
  钟跃民严肃起来,他很想听听别人是怎样评价自己这类人的,他问道∶"秦岭,你说说,我们是

什么样的人?"
  秦岭笑笑说∶"真想听?我说了可别不高兴啊。简单地说,这类人首先是好勇斗狠,有暴力倾向

,一句话不合便拔刀相向。第二,这类人反感一切正统的说教,在别人看来很神圣的东西到了他们的

嘴里便成了笑料。第三,这类人有一定的文化品味,也喜欢看书学习,其主要动力,是不愿把自己和

芸芸众生混同起来,他们喜欢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因此也具备了一定的独立思考能力。"
  钟跃民说∶"按你的意思,这种人大概属于有点儿文化的流氓,你很反感这种人吗?"
  秦岭淡淡地说∶"谈不上反感,这不过是人群中的一类人罢了,既算不上流氓也无所谓好人,毕

竟在世界上好人和坏人都不太多,大部分人属于中间状态。就象《在路上》里的狄恩,《麦田里的守

望者》中的霍尔顿,他们不过是厌恶平庸的生活,喜欢选择一种适合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本身没什

么错。"
  郑桐有些吃惊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
  "不但看过,我还挺喜欢呢,还有《向上爬》、《带星星的火车票》,都是我喜欢的书。"
  钟跃民也惊讶地看了秦岭一眼,他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看来刚才的几十里地山路没有白走秦岭

提到的这些书都不是公开出版的书籍,只有供高级干部出入的内部书店才有,据说是供高干们"学习

批判"用的,书的封面是灰色或黄色的,没有任何装璜,俗称"黄皮书"、"灰皮书",这些书在北京的

干部子弟圈子里很时髦,钟跃民和郑桐都看过这些书。
  "你说得没错,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当乖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资格去教训别人,哪怕是

长辈也不行。咱们先是被告之要解放全人类,后来又要接受再教育,我就纳闷,凭什么就老得有人教

育咱们,还给你指好了一条路,让你别无选择,必须走别人希望你走的路,这实在太不讲理了,我羡

慕狄恩,喜欢那种'在路上'的感觉,那无非是要体验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钟跃民说。
  秦岭表示赞同∶"人总要有些梦想,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是过程。去年有个外国登山队在攀登

珠穆朗玛峰时遇到雪崩,登山队员全部遇难了。有人认为他们的死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无论你是否登

上顶峰,对于人类的实际生活都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可我却为这些运动员哭了,我相信他们是因为心

灵深处的呼唤而踏上征途的,我也相信他们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也已料到这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雪山的召唤,因为那就是他们心中的终极精神世界。他们是为梦想而死的,他们

一定拥有许许多多美好和纯粹的体验,他们不该有遗憾。泰戈尔说,过于功利的人生就像把无柄的刀

子,也许很有用,可是太不可爱了。在我们的生命中,是需要一些纯粹的本质的体验、最初的体验的

。"
  钟跃民说∶"凯鲁亚克的那句话说得真好,我还年轻,我渴望上路。带着最初的激情,追寻着最

初的梦想,感受着最初的体验,我们上路吧。"
  郑桐问道∶"秦岭,你属于哪类人呢?怎么也来陕北了?"
  秦岭笑笑说∶"我就应该来陕北,不来倒怪了。"
  钟跃民说:"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听你唱歌的,我喜欢陕北民歌,小时候听我爸唱信天

游,听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其实我爸是个破锣嗓子,唱得不怎么样,甚至还跑调儿,当时我就想,

就这么个破锣嗓子怎么能把我给唱哭了?后来我才明白,还是歌儿好,陕北民歌里有种很悲凉的东西

,听起来让人心里酸酸的。"
  秦岭惊讶地注视着钟跃民:"你的感觉很好,抓住了陕北民歌的魂。"
  钟跃民想了想又说:"陕北这块地方很奇特,从表面上看,这是块很贫瘠的土地,可你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这种表象后面隐藏着一种很深奥的东西。"
  秦岭表示赞同:"这是一种文化的厚重感,是几千年的文化积淀。现在的陕北方言里保存着很多

古语,比如老乡们说喊一声,叫呐喊一声,听着文邹邹的,而实际上说话的人可能目不识丁。为什么

大部分地区的方言中没有留下古文化的痕迹,惟独陕北方言里却保存下来了,这大概也是由于陕北地

域上的特点所致,民歌好象也是这样。"
  钟跃民把捏好的窝头码在笼屉上说:"我想,陕北民歌中的悲凉感是一种人对苦难的无奈,是从

心灵中自然流淌出来的,还有个问题,没来陕北之前我还不知道,陕北民歌里大部分是民间所说的酸

曲儿,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这些酸曲儿的语言很直截了当,又是老公公扒灰,又是大姑娘偷情

,民间似乎并不关注它的道德内容,也丝毫没有谴责的意思,这就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中国上千年

的封建礼教是否能影响到所有的汉族人居住的地区,在一些穷乡僻壤会不会有所遗漏,就象你刚才谈

到的陕西方言中还保存着很多古语,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这些想法都是我下乡以后才有的

。"
  秦岭注视着钟跃民,目光柔和,她沉吟良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圣人布道此处偏遗漏……"
  钟跃民一愣∶"什么意思?"
  秦岭笑笑说∶"这是清朝光绪年翰林院大学士王培的一句话,当时光绪皇帝派这位老夫子当特

使,到陕西来考察,他考察完就写了一份折子送给皇帝,这篇文章叫《七笔勾》,从山川地貌到衣食

住行把陕西说得一无是处,很多陕西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这也可以理解,谁愿意别人骂自己的

家乡呢。不过我倒觉得他说的有很多是事实,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能不承认。"
  钟跃民很感兴趣地问∶"你手里有这篇文章吗?"
  秦岭点点头说∶"我爸爸有本线装书,上面有这篇文章,我把它抄下来了,我现在就去拿。"
  秦岭回宿舍拿来一个笔记本递给钟跃民。钟跃民翻开笔记本仔细看起来,郑桐也觉得好奇,连忙

凑过来一起看……
  七笔勾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锈,狂风骤起哪

辩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
  窑洞茅屋,省上砖木措上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更肯露,土块砌墙头,灯油壁上流,掩藏臭气马

粪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
  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纱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亦将就,毡片遮体被

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
  客到久留,奶子熬茶敬一瓯,面饼葱汤醋,锅盔蒜盐韭,牛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

罢方撒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
  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才入了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不向长安走,飘风浪荡荣

华坐享够,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
  可笑女流,鬓发蓬松灰满头,腥膻乎乎口,面皮晒铁锈,黑漆钢叉手,驴蹄宽而厚,云雨巫山哪

辩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
  塞外荒丘,土鞑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嘻嘻推个球,哈哈拍会手,圣人布道此

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钟跃民和郑桐看得笑了起来。
56#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4:23 | 只看该作者
 
  
  
  
  
  
  
  
  
  
  
  
  
  
  
  
  
 
  
  
  
  
  
  
  
  
  
  
  
  
  郑桐说∶"这位大学士肯定是在陕北走了一圈儿,他笔下描写的景物都符合陕北的特征,不过他

把这些特征扩大到陕西全省就有点儿以点带面了,难怪陕西人有意见。"
  钟跃民评价道∶"你看,奶子熬茶敬一瓯,面饼葱汤醋,锅盔蒜盐韭,牛蹄与羊首……这位大学

士山珍海味吃油了嘴,谈论起陕北饮食才不屑一顾,可我看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老实说,现在谁要

是给我几个牛蹄和羊头,别说'连毛吞入口',我他妈连骨头都给它嚼了,你看,又是奶茶,又是面

饼锅盔的,咱要有这些东西吃还不乐死?"
  秦岭说∶"这位大学士生活的年代离现在不过七八十年,看来陕北人的生存状态在继续恶化"
  郑桐说:"我早看出来了,农民们并不欢迎插队知青,咱们抢了人家的口粮,土地又没有增产的

可能,只能两个人的饭三个人吃,这不是给人家添乱么,一边是不欢迎插队知青,一边是根本不想来

却硬逼着你来,这事怎么显得这么荒唐?算了,不说这些,唱首歌儿吧,秦岭,要不是想听你唱歌儿

,我才不陪钟跃民来呢,你知道吗?我们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
  钟跃民也说:"在路上我还在想,等见到你要好好交流一下,可见到你以后,我又觉得什么都不

用说了,听听你的歌就足够了。"
  秦岭坐在灶前,边向灶洞里添柴边轻轻唱起来:
  我为你备好钱粮的搭兜,
  我为你牵来灵性的牲口,
  我为你打开吱呀的后门,
  我为你点燃了满天的星斗,
  满天的星斗,
  我让你亲亲把嘴儿努起,
  我向你笑笑把泪儿流,
  不嫌丢脸不害羞,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
  郑桐和钟跃民竟听得发痴……
  李奎勇收工回来听说有人找他,他一猜就是钟跃民,他很兴奋地跑来,刚进了院子,钟跃民就出

现在窑洞门口,李奎勇扑过去,两人很亲热地握手。
  李奎勇扳着钟跃民的肩膀上下打量着:"跃民,我的印象里你总是一身将校呢,今天一见你,差

点儿没认出来,怎么一身陕北老农打扮?"
  "干什么得象什么,咱不是当农民了吗?"
  李奎勇说:"哥们儿,我还欠着你一个大人情呢,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这条命早完了。"
  钟跃民捶了他一拳说:"上次在县城要不是你帮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奎勇,咱们扯平了,以

后不要再提了,想想那会儿打架,觉得咱们都傻乎乎的,好象中了邪,出门之前忘了什么也忘不了带

菜刀,这不是有病么?"
  "那会儿是闲的,不打架不拔份儿干什么去?这会儿就不一样了,一天不干活儿就少一天的工分

儿,没工分儿你就得饿肚子。"
  钟跃民问:"你们知青点粮食够吃吗?"
  "够个屁,全靠偷鸡摸狗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
  李奎勇摇摇头说:"没有,想也没用,混一天是一天吧,我算想明白了,人不能跟命斗,我就是

这命,和你们干部子弟没法比,李援朝他们惹出天大的事,结果怎么样?还是都出来当兵去了,我们

这些平民子弟不服气也没有用,该插队还得插队,这才是我们的命。"
  "奎勇,我不是也来插队了吗?"
  "你是一时走了背运,早晚你得远走高飞。"
  "你这么肯定?"
  "不信走着瞧。"
  钟跃民很苦恼地说:"奎勇,我就不明白,咱们从小学到现在相处一直挺好的,怎么一说起家庭

出身就总是谈不拢?你总是用一个旧社会穷人家孩子的眼光看我,好象我是地主家的少爷。"
  李奎勇说:"从小老师就告诉我,在咱们这个社会里人人是平等的,只有分工不同,地位都是相

同的,我还真相信了,后来我才明白,人和人根本没法比,老师的话水份太大,信不得,咱们不提这

些了……"他突然看见坐在灶前烧火的秦岭,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钟跃民说∶"刚认识没几天。"
  李奎勇把钟跃民拉到院子里笑道∶"我说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看我,闹了半天是另有所图,哥们儿

,你怎么到了陕北还不闲着?"
  钟跃民马上承认道∶"我是对她感兴趣,你能介绍一下她的情况吗?"
  李奎勇搔搔头道∶"秦岭好象从来不和别人争什么,这小娘们儿很怪,和谁也不特别接近,对谁

都客客气气的,在我们这儿人缘一般,她带来很多书,没事就坐在后崖上看书,听说她出身不太好,

爷爷是国民党的什么官儿,她妈是民族歌舞团的演员,唱民歌的,我就知道这些,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
  钟跃民说∶"你们村的后崖是不是和我们村的坡地隔着一条深沟?"
  "就是那儿,最窄的地方只有三十多米,隔着沟聊天都行。"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说∶"奎勇,我得马上赶回去,还有三十多里路要赶呢,走晚了就要赶夜路

了。"
  李奎勇动了感情,他抓住钟跃民的手说∶"跃民,过几天我们村要派壮劳力去公社的水库工地干

活,我也报了名,听说工地上管饭,还发点儿钱,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妈的病最近又重了,我挣点

儿是点儿,这一去恐拍要干几个月,我怕你哪天突然走了,再见面就不知哪年了,谢谢你来看我,如

果你哪天有了好事要离开这里,咱们今天就算告别了。"
  钟跃民握住他的手说:"奎勇,无论怎么样,咱们是朋友,过去是,将来还是,就算这个社会还

存在着不平等的现象,可你我之间永远是平等的,你记住我的话。"
  "哥们儿,你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奎勇,你也要保重。"
  蒋碧云从窑洞里走出来,一眼就发现郑桐正坐在一棵树下看书。她觉得这倒是件怪事,在她的印

象里,这些家伙很少看书,他们成天骂骂咧咧,打打闹闹,没一会儿安生,尤其是郑桐,很擅长恶做

剧。
  蒋碧云问:"郑桐,看什么书呢?"
  郑桐把书封面翻过来:"米涅的《法国革命史》。"
  蒋碧云很意外地拿过书看了一眼封面说:"你也看这类书?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成天就是胡打胡

闹呢。"
  "那是你的偏见,上学的时候,我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功课总是名列前茅,当流氓那是后来

的事。"
  蒋碧云呵斥道:"别总自称是流氓,这称呼好听是怎么的?我还没见过流氓看《法国革命史》呢

。"
  "我们恰恰就是一群有点儿文化的流氓,我认为读书是种享受,虽然知识现在有些贬值,可将来

一定会用上,即使当流氓也要有文化。"
  "你这人说话怎么一点儿正形没有?明明是好话,到了你嘴里也变了味儿,我问你,你对法国大

革命有什么看法?"
  郑桐说:"总的感觉是似曾相识,有点儿象咱们的文化大革命,旧贵族送上断头台,新贵族的处

境也不怎么样,往往是屁股没坐稳又被别人送上断头台,乱哄哄的你唱罢我登场,我本以为拿破仑是

最大的赢家,后来我又发现,他轰轰烈烈的把欧洲折腾个天翻地覆,到头来也是折戟沉沙,败得很惨

。"
  蒋碧云惊奇地说:"你说得不错,我发现你很有头脑嘛,你和钟跃民都不是等闲之辈,干吗老故

意装出一副流氓相儿?"
  "嗨,文革以前,我们当好孩子当烦了,在家听父母的,在学校听老师的,没意思透了,再说了

,当好孩子也没当出好来,最后倒当上了'狗崽子',我们哥几个一琢磨,不对呀,当好孩子太吃亏

了,不如当流氓去,就这样,哥几个一怒之下终于投奔了流氓团伙。"
  蒋碧云笑了。
  郑桐合上书说:"不看了,咱们聊聊天,蒋碧云,现在你是不是对我们流氓有了新的认识?觉得

流氓还是挺可爱的?"
  蒋碧云笑着说:"别臭美了,你们算什么流氓?不过是群一肚子坏水的混小子罢了。"
  "我看得出来,你在学校时肯定是个好学生,对不对?"
  "那当然,我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呢,功课门门都是全优。"
  "那你当大队长时,对班里落后的同学是怎么帮助的?"
  "我们班干部都做了分工,一人负责一个落后的同学,一包到底帮助他进步。"
  郑桐腆着脸道:"那太好了,我误入岐途当了流氓,现在痛定思痛,想浪子回头了,可实在是没

有决心学好,你也帮助帮助我吧,也来个一包到底,怎么样?"
  蒋碧云警惕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讲究一帮一,一对红嘛,咱俩配一对,红他一辈子怎么样?"
  蒋碧云怒道:"郑桐,怎么说着说着你那流氓劲儿又上来了?不要脸。"
  "蒋碧云同志,你不要往歪处想,就算我一时糊涂当了流氓,可党和人民并没有抛弃我呀,总应

该给我改邪归正的机会吧,你这个少先队大队长不能见死不救,眼看着我身陷流氓团伙难以自拔,你

为什么就不能伸出友爱的双手,拉我一把呢?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了,那也是为革命做出的牺牲嘛。"
  蒋碧云沉下脸,扭头就走。
5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5:07 | 只看该作者
郑桐在她身后喊:"蒋碧云同志,你别走,救救我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钟跃民爬上村后的断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山坡,他的脚下是一条深深的沟谷,对面的山坡

近在咫尺,这个地点还是李奎勇告诉他的,这个断崖和对面山坡只有三十多米,是这条沟的最窄处。
  钟跃民的脸上忽然露出兴奋的表情,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对面看,对面山坡上空无一人。
  一阵歌声隐隐传来,若有若无,余音袅袅,由远而及近,围着一条红围巾的秦岭出现在对面的山

坡上。
  钟跃民高喊道:"秦岭,你迟到了半个小时。"
  秦岭笑道:"观众就得等演员,要不你来当演员?"
  钟跃民说:"喂,咱们开始吧,我在听你唱"
  秦岭的歌声飞过沟壑。
  三十里的名山呀,
  二十里的那个水,
  单想住这那个娘家,
  我不想回。
  住一回这娘家呀,
  我上一回天。
  回一回这婆家呀,
  我坐一回监。
  ……
  秦岭唱得忘情,钟跃民也听得发呆。
  秦岭的声音远远传来:"钟跃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秦岭,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消受你?"
  秦岭开玩笑:"能经天纬地,又富甲一方。"
  钟跃民拍拍头上的帽子说:"我什么也没有,只是……你看见这个帽子了吗?"
  "看见了,不过是一顶破帽子。"
  "可这破帽子底下是一颗装满智慧的头颅。"
  秦岭大笑∶"谁敢保证里面装的不是稻草。"
  "秦岭,你应该是个识货的人,我绝不会低估你的智力。"
  "你的意思是,谁要是对你的存在视而不见,谁就是个蠢货?"
  "当然,没有人能对突然发现的宝藏还保持一种平和心态,要发财了,谁不激动呢?"
  "呸!不害臊,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无赖的。"
  "别不好意思,其实你心里挺愿意的,我知道。""
  何以见得?""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还有,请你回去查一查成语词典……"
  "查什么?""查一查'失之交臂'……"
  "我听不懂。"
  "秦岭,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我听着呢。"
  "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秦岭回答:"跃民,我不讨厌你。"
  钟跃民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那好,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喜欢我。"
  "这么自信?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
  钟跃民笑笑说:"那我就等等,等你烦他了,再来喜欢我,我向你保证,你早晚是我的。"
  "那就走着看吧,反正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你。"
  钟跃民说:"秦岭,在你之前,我有个女朋友,她在部队当兵,我已经和她断了……"
  秦岭把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不要说你以前的事,我没有兴趣,因为这不关我的事"
  "你好象什么都不关心?比如前途,命运和爱情,你究竟关心什么?"
  "我妈妈对我说过,生活中过程永远比结果重要。"
  "可我却很看重结果。"
  秦岭嫣然一笑说:"你可能并不了解自己,也许你是个游戏人生的人,既然玩游戏,又何必在乎

结果?游戏的乐趣不都在于过程中吗?"
  钟跃民说:"秦岭,你怎么象个哲学家?女孩子别把自己搞得太深奥,这样可嫁不出去。"
  秦岭反问道:"跃民,你是不是很寂寞?"
  "是的,在这穷乡僻壤,难道你不寂寞?"
  "这就对了,因为你寂寞,所以才喜欢我,喜欢难道不是一种过程?如果你看重结果,就该娶我

,过日子,生孩子,这才是结果,你觉得有意思吗?"
  钟跃民想了想说:"我没想这么远,如果现在就让我娶妻生子,我恐怕不会觉得有意思。"
  "那么你承认过程比结果重要了?"
  "你说得有道理。"
  秦岭正色道:"跃民,你听好,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因为你寂寞,我也寂寞,如果将来有一天

,你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有了更精彩的内容,我会为你祝福,然后说声再见。希望你也能象我一样

,让咱们都保持着'在路上'的感觉。"
  "这……我很难回答,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象你这样的女孩子,很奇特,也很理智。但我要问

你,如果若干年后,你我又重逢了呢?"
  秦岭笑了:"到那时,如果我的身边没有更精彩的男人,那么你仍然是个合适的人选,当然,这

只是我的想法。"
  钟跃民仰天大笑道:"秦岭,这场游戏肯定很有意思。"
  第十章(6-10)
  秦岭幽幽地说:"也可能是个很伤感的故事。"
  钟跃民建议道:"那咱们就一起往下编,闹不好能编出一部名著来,好不好?"
  秦岭静静望着对面山梁上的钟跃民,沉默了……
  钟跃民坐在男宿舍的土炕上,拿着一条破裤子仔细数着上面的窟窿,他把手指探出屁股部位的两

个洞,正抓耳搔腮地想办法。
  郑桐推门进来。
  钟跃民说:"哎,郑桐,把你的伤湿止疼膏拿出来,我要用。"
  郑桐马上明白他的企图:"你想补裤子?不行,挺好的东西不能让你糟蹋了,再说我也没几贴啦

。"
  "我这裤子都露屁股啦,就剩这一条了,总不能让我露着屁股出门吧?"
  "你就露着吧,没人注意你的屁股。"
  "别废话,快拿出来。"
  郑桐无可奈何地说:"我拿出来也不够用,你那裤子上有多少窟窿?干脆把我那件上衣绞了做补

丁。"
  "那不是还得缝么,不如粘上去省事。"
  郑桐说:"有了,蒋碧云那儿有胶水,咱把补丁粘上不就行了?"
  "好主意,你去蒋碧云那儿借胶水。"
  "你别什么事都支使我,要去你自己去。"
  钟跃民一瞪眼道:"你没看见我坐在炕上吗?我只穿着条裤衩,我要还有裤子用着这个急么?"
  郑桐无奈地去女宿舍找蒋碧云,蒋碧云正在看书,她听说钟跃民要用胶水粘补丁感到匪夷所思。

郑桐解释说钟跃民唯一的一条裤子露了腚,坐在炕上不敢出门。
  蒋碧云奇怪地问:"他怎么搞的?怎么只有一条裤子?"
  郑桐说:"他原先有三条裤子,后来用两条裤子和村里的张宝财换了一条狗,我们把狗吃了"
  "真是胡闹,为了口吃的,连裤子都没的穿了,你的裤子呢?怎么不给钟跃民一条?"
  郑桐很不好意思:"我的裤子也就这一条了,上次和村里的二喜用三条裤子换了一只鸡,钟跃民

还骂了我一顿,说我不会做买卖,他两条裤子就换了一条狗,狗比鸡经吃得多……"
  蒋碧云叹了口气说:"你把钟跃民的裤子拿来吧,我来补,你们谁想出的馊主意,拿胶水粘补丁

?"
  郑桐跑回男宿舍来告诉钟跃民:"把裤子给我,蒋碧云要给你补。"
  钟跃民迟疑地说:"这不合适吧?蒋碧云是你的主攻目标,我插这么一杠子多不仗义。"
  郑桐无精打采地说:"算了吧,我试过几次,没戏,碰了一鼻子灰,这妞儿整个儿是油盐不进。

"
  "那恐怕是你又跟人家耍贫嘴了吧?你这方法不行,得拿出点真诚来,光练嘴哪成?"
  郑桐说:"我他妈累啦,从此以后不动邪念了。"
  "别灰心,我帮你想想办法。"
  "你?你能想出什么招儿来?"
  "这你就别管了,现在,把裤子送过去,下面的事看我的。"
  这两天又轮到蒋碧云做饭,她把笼屉放在蒸锅上,然后坐在灶前往灶洞里塞柴禾。
  钟跃民穿着补好的裤子走进伙房∶"蒋碧云,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幸亏你帮忙,不然我就没法出

门了。"
  蒋碧云说:"别客气,互相帮点儿忙算什么?你们以后少干点荒唐事就行了,别为了两口吃的弄

得连裤子都没有。"
  钟跃民诚恳地说:"是啊,这些天我们深刻地反省了自己,都觉得这么混下去不是办法,那叫颓

废,年轻人还是得有点儿抱负,要抓紧时间学点东西,将来干一番事业。"
  蒋碧云惊奇地看着钟跃民说:"哟,这话可不象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正经了

?你们不想当流氓了?"
  钟跃民显得很羞涩:"改邪归正了,从此洗心革面,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向你透露一个秘密

,你可要保密啊。"
  "你说吧,我保密。"
  "我们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大伙拜郑桐为师,每天给我们讲段历史。"
  蒋碧云不相相信地问:"郑桐?他能讲历史?不会吧?他除了瞎贫,还能干什么?"
  "这是你不了解他,他可是知识分子出身,从小学习就是尖子,学问大啦,他一给我们讲课,我

们都听傻了。"
5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5:47 | 只看该作者
蒋碧云笑了:"你就替他吹吧,我就不相信郑桐有什么学问。"
  "你要不信,可以去听听,不过这家伙有点深藏不露,不大喜欢卖弄,你要在一旁听,他可能就

不讲了,这样吧,晚上等我们熄了灯,你可以在门外听听,我们的学习小组都是睡觉前开课,你可千

万别告诉别人,把我给卖了。"
  蒋碧云半信半疑:"好,我就去听听,看看这家伙能讲出什么来。"
  郑桐挑着水桶从井台上回来。钟跃民把他堵在知青点的院门口:"过来,有事要和你说。"
  郑桐说:"你找我没好事,快说,今天轮到我挑水,还差两趟呢。"
  "赶快回去,把咱那本《中国通史》看一章,我那天和你定的计划,今晚开始实行。"
  "我操,你还真打算让我冒充老师?我还以为说说就算了,那本《中国通史》我根本没看,讲什

么呀?"
  "咱们不是聊过'文景之治'吗?今天就讲西汉,你先回复习一下,到时候我配合你,总之,我们

的问题提得越无知,越显出你有学问。""那我回去看看书,你帮我把水缸挑满。"
  钟跃民不情愿地接过水桶骂道:"你小子还真拿起老师架子来啦?我他妈管出主意,还得管挑水

?"
  蒋碧云听了钟跃民的一番忏悔,实在是弄不清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到了晚上,她决定去听听郑桐

讲课。
  蒋碧云悄悄走到男宿舍门外,仔细倾听着里面的谈话。
  郑桐的声音很大:"刚才我给你们讲的这段历史叫'文景之治',按照史学家的观点,'文景之治'

是中国封建社会出现的第一个太平盛世,由于皇帝采用了休生养息,减轻徭赋的国策,使国力迅速强

盛……"
  钟跃民问:"老师,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郑桐谦虚地说:"别叫我老师,咱们共同探讨问题嘛。"
  "老师,大伙不是早商量好了么?上课的时候必须称老师,咱们既然学文化,就得讲点师道尊严

。"
  男知青们附和着:"郑老师,你就别谦虚了。"
  "谁有知识谁就是老师。"
  钟跃民说:"老师,我的问题是,到底是唐朝在先还是汉朝在先?"
  "哎呀,钟跃民,你简直太无知了,西汉刘邦建朝在公元前202年,唐朝建朝是公元618年,这中

间差着800多年,你说哪个在先哪个在后?"
  "老师,那三国呢?三国总该是汉朝之前吧?刘备姓刘,刘邦也姓刘,他俩是什么关系?刘邦是

刘备的儿子么?"
  郑桐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钟跃民呀,你除会打架拍婆子还会什么?怎么历史知识这样贫乏?

提的问题简直可笑,三国时期是东汉以后,和刘邦建西汉差着将近四百年,你怎么整个一文盲的水平

?"
  钟跃民惭愧地说:"是呀,自从六六年开始,我就再也没看过书,字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别说历

史了,真他妈丢份儿。"
  郑桐语重心长地说:"我早就看清这路子了,文化知识到什么时候都有用,人不能糊里糊涂地活

着,你们看看钟跃民,小伙子往那儿一站,也算是仪表堂堂吧?可相貌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脑袋浆

糊?说句不好听的,照这么下去,将来连个老婆都找不着,谁要你这个文盲?"
  蒋碧云捂住嘴偷偷地笑了,她转身离去。
  曹刚是负责对外观察的,他马上报告:"跃民,她走了。"
  钟跃民如释重负:"走啦?下课、下课,郑桐,你小子还真端起老师的架子来啦?还真把我们当

文盲啦?你他妈找抽呢是不是?"
  郑桐说:"哥几个,我还真讲上瘾了,肚子里的货还没倒空呢,我给你们讲完好不好?"
  钟跃民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找个凉快地呆会儿去,哥几个要睡觉了,没功夫听你闲扯淡"
  陕北的农村基本没有时间概念,人们的一切作息安排都根据天色,真正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村子里每天最热闹的时候是晚饭前后,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都端着碗走出自家窑洞,三三两两地蹲在

一起,一边喝粥一边扯着家长里短。
  钟跃民也经常端着碗和村民们蹲在一起闲扯,他发现自己和农民们之间根本找不到共同的话题,

农民们喜欢谈论村里的新闻,在钟跃民看来,这些新闻很乏味,无非是李家的汉子睡了张家的婆姨,

王家的两兄弟和一个常家的寡妇明铺暗盖,而那寡妇的孩子长得又象村里一个姓赵的光棍儿。
  村民们大多数是文盲,村里学历最高的是现任会计张金锁,他是高小毕业,几年前是村里民办小

学的校长兼教师,村里略识几个字的人都曾经是他的学生。后来学校终于办不下去了,因为村里无力

再供养民办教师,一个壮劳力的工分每天才合五分钱,哪养得起闲人,村民们坚持认为民办教师是闲

人,娃们认识锄把子就行了,认字有什么用?村支书常贵认为,张金锁既然是"知识分子",就该给

出路,学校不办了,就让他改行当了会计,这体现了党的知识分子政策。
  钟跃民惊讶地发现,在如此贫困恶劣的生存状态下,村民们却很少愁眉苦脸,他们始终很乐观,

他们最喜欢谈论的话题是饮食男女。在饮食方面,由于他们没见过更好的食品,所以坚持认为酸汤饺

子和油泼辣子是天下最美味的食品,如果有人提出世上还有很多更好吃的东西,那大家会一致认为此

人太没见过世面,这驴日的八成是没吃过酸汤饺子,才在这儿胡咧咧
  除了谈论吃,余下的话题自然是男女之事了,谈论这类话题时,大家往往很兴奋,气氛也很热烈

,真正是畅所欲言,很有民主意味。有一次村里的常守财从县城走亲戚回来,带回一张宣传画,上面

是毛主席身穿绿军装在招手,老人家站在一圈儿类似佛光的光环里,光环下面是一群穿着各种稀奇古

怪服装,不同肤色的外国人,他们人手一本红宝书在欢呼着什么,光环上面是一行字∶毛主席是世界

人民心中的红太阳。
  村民们第一次知道了世上还有黑人和白人,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题目是白人和黑人交配,生出的娃应该是什么色儿。这个问题讨论了几天,最后支书常贵一锤定音∶

"是黑白花花的。"其理论根据是黑猪和白猪交配,生出的猪娃子就是花花的村民们都说,到底是支

书,见多识广有学问。
  只有前民办教师张金锁嗤之以鼻,他说∶"你拿一桶白灰浆和一桶墨汁对在一起搅匀了,就是那

种色儿。"
  村民们对此半信半疑。有人特地去问郑桐,因为他戴着眼镜显得很有学问,郑桐却极不负责任地

信口蒙人∶"脑袋和身子是黑的,手脚是白的。"村民们认为这个结论很有道理,因为有一种马就是

这样,浑身都是黑的,惟独四个蹄子是雪白的,这叫"四蹄踏雪"
  知青们来了以后,村民们都对知青有了一种固定的看法,他们认为知青们在北京都住在皇上的金

銮殿里,每顿饭都吃饺子,钱多得花不完,以致箱子里的钞票都长了毛,还经常劝钟跃民趁农闲时回

去看看,顺便把长了毛的票子摊开晒一晒。钟跃民解释说,自己连见也没见过这么多票子,在北京也

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村民们根本不信,反而认为他不实在,是怕人向他借钱。村里唯一出过远门的人

是张金锁,他在很多年以前去过省城西安,据他说,省城的人每天吃的不是酸汤饺子就是羊肉泡馍,

省城尚且如此,更何况北京了。钟跃民有口难辩,只好默认了自己有一箱长了毛的票子。
  村民们的时间表很准,只要天一黑,马上上炕睡觉,村里没有通电,又没几户人买得起煤油点灯

,再说点灯也毫无意义,庄稼人不读书看报,点灯干什么?这时的石川村变得静悄悄的,除了几声狗

叫,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精力旺盛的汉子们睡不着觉,便和婆姨们没完没了地折腾,不折腾个精疲力尽不算完。村里的出

生率一直居高不下,便是这个原因。很多孩子都是因为父母的无聊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知青们也同样点不起油灯,郑桐的手电筒只剩下两个电池了,平时轻易不敢用,天一黑知青们只

好躺在炕上聊天,时间长了,该聊的都聊完了,谁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话题,大家只好睁着眼睛想心

事,经常是两三个小时都没人吭一声,往往到了半夜,某个人起来解手,这时所有人都爬起来了,大

家才发现谁也没有睡着。
  从白店村回来以后,钟跃民也有了心事,他躺在炕上,两眼直直地望着黑暗中的窑顶。秦岭的影

子总在他眼前晃,简直挥之不去,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子和他之间早晚会发生点儿故事。秦岭的

身上有某种东西在吸引他,不仅仅因为她有一副唱民歌的好嗓子,也未必是因为秦岭漂亮的容貌。总

之,钟跃民喜欢这个女孩子。
  钟跃民对女人的相貌是很挑剔的,他的母亲就很漂亮,难怪他老爹在母亲去世后鳏居多年,钟跃

民认为他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母亲年轻时的风采把老爹的品味给吊高了。当然,周晓白也很漂亮,

要不是因为她漂亮,钟跃民才懒得在冰场上向她献殷勤,平心而论,那不过是钟跃民的一种虚荣心,

因为在冰场上带个漂亮的女朋友还是挺露脸的,要是正二八经地谈恋爱,就有点儿可笑了,钟跃民还

没玩够呢,他可不想让哪个妞儿把自己栓住,老人家说得好,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周晓白一认真

,钟跃民就有点儿怕了。他愤愤地想,如今的小妞儿们怎么都这样,要不就把你当成流氓不搭理你,

要不就不由分说哭着喊着非把这辈子交给你,太极端了,弄得男人们简直没有安全感。
  此时周晓白的面容在黑暗中浮现,真有点儿雾里看花的感觉,她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钟跃民

承认自己还是挺喜欢她的,问题是周晓白离他实在太远了,他根本够不着,既然命运把他抛在穷乡僻

壤,他就该认命。
  钟跃民琢磨,要是他写信告诉周晓白,装做很高尚地提出分手,理由是两人的地位太悬殊,他不

愿耽误对方的前途,这样恐怕显得太虚伪,肯定会招骂,人家都没嫌你,你自己装什么孙子?不如老

老实实承认自己爱上了别人,如此一来,性质便发生了变化,不是怕钟跃民耽误了周晓白的前途,而

是怕周晓白耽误了钟跃民的前途。钟跃民深知恋爱中的女人往往都有些献身精神,譬如你得了绝症,

于是很高尚地向恋人提出分手,理由是不愿意耽误了她。那你放心,她非哭着喊着和你终身相伴不可

,你等于给她提供了一个表现高尚情操的机会。与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钟跃民要明白地告诉

周晓白,希望她不要耽误了钟跃民的美好前途,这样效果可能会好一些。至于周晓白会怎么想,钟跃

民认为不是什么问题。这好比中国古典小说里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一样,穷书生拒绝了富家小姐的爱

情,形象会更高大,这叫富贵不能淫,人穷志不穷。
5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7:02 | 只看该作者
钟跃民突然想起前几天收到周晓白寄来的二十元汇款,不禁有些恐慌起来,他决定还是早些向周

晓白讲明了好,时间拖得越长越麻烦,吃人的嘴短,他搭不起这份人情,再有那么几次汇款,他就被

套住了,不然就有骗子之嫌。其实那笔钱被郑桐买了猪肉,知青们改善了几天伙食,大伙吃了喝了,

这人情债却要钟跃民一个人来还,凭什么?他就是再有献身精神也不干,没这么个献身法儿的。
  钟跃民翻身起来找出纸笔,准备给周晓白写信。郑桐也没睡着,见钟跃民又在使他的手电筒,便

不满地嘲讽道∶"又准备给哪个妞儿写信呀?可别把信放错了信封。"
  钟跃民踹了他一脚说∶"都怨你这孙子……"他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在砸门。钟跃民没好气地

喊∶"谁呀?轻点儿砸行不行?"
  门外传来羊倌杜老汉的声音∶"跃民,跃民,快救救憨娃,憨娃病啦……"
  钟跃民和郑桐一听就蹦了起来,两人穿上衣服冲出窑洞,见杜老汉站在院子里浑身哆嗦,说话也

语无伦次∶"跃民,憨娃在炕上疼得打滚,说是肚子疼,这可咋办那?你们知青有学问,帮我拿拿主

意。"
  钟跃民让郑桐去通知常贵,自己跟杜老汉去看憨娃,他一进杜家窑洞就看见憨娃哀号着在土炕上

打滚,孩子的脸色煞白,脸上全是汗。钟跃民慌得抱住憨娃连声喊∶"憨娃,你睁眼看看,我是你跃

民哥。"
  憨娃睁开眼,声音很微弱∶"跃民哥,我肚子疼,疼死我了……"
  钟跃民给他擦着汗说∶"憨娃,你再忍一会儿,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郑桐带着常贵和村里的赤脚医生常发勿匆赶来。常发是常贵的本家侄子,曾在县里办的医疗短训

班学习过两个月,回村就成了赤脚医生。据说他的医疗箱里只有三种药品,碘酒,红汞药水和止痛片

。他只会摆弄这三样东西,别的什么也不会。有一次村里的母猪生崽,常发也真事儿似的背着药箱赶

去了,当时母猪已经生完了猪崽正在休息,常发愣说怕母猪感染,硬是用碘酒对付母猪的屁股,母猪

没命地嚎叫起来,村民们都以为是在杀猪,常发用完了碘酒还意犹未尽,临走又用红汞药水把母猪的

屁股染得红艳艳的。
  常发进了窑洞先给憨娃吃了两片止痛片,然后就搓着手不知该干点儿什么了。
  钟跃民怒道∶"常发,你倒是看看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啊。"
  常发蹲在地上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受了凉吧。"
  钟跃民破口大骂∶"放屁,受凉会疼成这样?你是他妈什么狗屁医生?"
  常贵忙打圆场∶"跃民,村里的大车昨天到县里拉肥去了,要去看病只能找人抬了,公社卫生院

离咱村有三十多里,现在黑灯瞎火的没法走,要不明早再去?让憨娃再忍一宿。"
  钟跃民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说∶"人命关天的事,还等得到明天早上?现在就走,背也要把孩子背

到卫生院,常支书,我和郑桐先走,你再找几个人去追我们。"
  钟跃民顾不上回去穿衣服,背起憨娃就走,郑桐打着手电追上去。
  钟跃民和郑桐算是领教了在漆黑一团的旷野里走夜路的滋味,郑桐手电筒里的电池已经快耗尽了

,电筒的光线越来越微弱,两人轮换着背憨娃,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郑桐一不留神,一头栽进了路

旁的土沟,眼镜也摔掉了,他摸索了半天才摸到眼镜,骂骂咧咧地追上钟跃民
  憨娃的脑袋搭在钟跃民的肩上,随着他的身体无力地晃动着。钟跃民安慰着∶"憨娃,你觉得咋

样?再忍会儿,咱到了公社就好了。"
  憨娃的声音断断续续∶"跃民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又找着两个老

鼠洞……在咱村的后沟里,等我病好了……就去挖……要是抓住老鼠……我还给你烧肉吃……"
  钟跃民听得辛酸不已∶"憨娃,等你病好了,我和你一起去,上次你烧的肉真好吃……"
  郑桐在一边听得也受不了了,他破口大骂起来∶"我操***,这是什么鬼地方?看个病还得连

夜走几十里,这不是耽误事儿么?农民的命就这么贱?我操……"
  憨娃似乎在梦呓∶"跃民哥,你吃过酸汤饺子么?"
  "没吃过,北京好象没有。"
  憨娃说∶"我也没吃过,我爷爷吃过,他说可好吃了,比烧肉还好吃……"
  钟跃民努力忍住泪说∶"憨娃,哥向你保证,等你病好了,哥带你到县城去吃酸汤饺子,咱敞开

肚子吃。"
  憨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尝一口就行,咱没钱呀……"
  钟跃民说∶"谁说咱没钱?咱有的是钱,你放心,哥保证让你吃够了。"
  憨娃说∶"跃民哥,我肚子不疼了,就是困,我要睡觉了……"
  钟跃民说∶"你睡吧,等到了公社,哥再叫你。"
  这时杜老汉和村里的几个小伙子追了上来,有人替换了钟跃民。
  钟跃民安慰杜老汉说∶"憨娃说他好多了,肚子也不疼了,现在让他睡一会儿。"
  杜老汉说∶"娃的肚子要是不疼了,那咱就回去吧,公社卫生院要花钱哩。"
  郑桐怒道∶"你这老头儿真够呛,这孩子是不是你孙子?是拣来的?你以为肚子不疼了就没事了

,都走到这儿了,你又怕花钱,我真怀疑这孩子是你拐来的。"
  杜老汉小声说∶"咱不是没钱么。"
  钟跃民说∶"没钱他也得给咱看病,卫生院要敢不给咱治,我就带人砸了它。"
  三十多里的夜路,他们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等赶到公社卫生院时,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钟跃民疲惫不堪地把憨娃抱进急诊室,值班医生还在值班室里睡觉,大家上去敲门,医生披着衣

服出来没好气地呵斥道∶"有这样砸门的吗?就象抄家似的。"
  钟跃民一瞪眼∶"哪儿这么多废话?赶快给孩子检查。"
  医生一听口音就知道碰见插队知青了,他知道这些人不好惹,马上闭了嘴开始做检查。他刚把听

诊器放在憨娃的胸口上,突然象被火烫了一样缩回手,他抬头问道∶"这孩子已经死了,你们怎么才

送来?"
  钟跃民顿时如遭雷击,他没有心理准备,怎么也不能相信,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两个小时之前,憨娃还告诉他老鼠洞的秘密,这孩子生怕别人知道捷足先登,他只把秘密告诉他最信

任的人,可就一转眼,这孩子就永远地走了,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和死亡只是咫尺之遥。
  杜老汉神色木然地蹲在地上,脸上竟没有一滴眼泪,也许他对生活中的苦难已经习惯了。
  可钟跃民却受不了了,他无法想象,生活竟然还有如此残酷的一面,他一把抱起憨娃的尸体禁不

住嚎啕起来……
  憨娃死于急性阑尾炎,如果治疗及时,他本不该死。钟跃民忘不了这个孩子,也忘不了那被烧得

黑乎乎的老鼠肉。
  周晓白很长时间没有收到钟跃民的信了,她心里不时地感到一种烦躁,什么都干不下去。前几天

她看护一个重病号,吊瓶里的药液已经滴光了,病人出现了回血,她盯着吊瓶却视而不见,要不是别

人发现了情况,那天非出事故不可。她很想找人倾诉一下,不然自己会发疯的在这个医院里,能和她

交流内心秘密的只有罗芸一个,她打算去药剂室找罗芸聊聊天。可当她看到罗芸时,马上就打消了这

个念头,因为罗芸这些日子突然变得容光焕发,似乎沉浸在幸福之中。
  罗芸伏在桌上写着什么。见周晓白推门进来,她慌乱地把信纸藏到抽屉里。
  周晓白伸出手:"干吗鬼鬼祟祟的,你心里有鬼,老老实实给我拿出来,我要检查检查。"
  罗芸不好意思地说:"别看,我写思想汇报呢。"
  "撒谎,写思想汇报你藏什么,我发现你最近一到星期天就请假,行踪诡密,你给我坦白交待,

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
  罗芸向门外看看说:"嘘,小声点儿,你想要我命呀,让教导员知道了还了得,我坦白,我写情

书呢,行了吧。"
6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7:33 | 只看该作者
"这就得了,你不用说,我知道是谁了。"
  罗芸笑了:"我知道瞒不过你,你这个人鬼精鬼精的。"
  周晓白说:"上次有人把袁军诓来我就明白了,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是诡计多端,谁教你的?"
  罗芸马上倒打一耙:"你呀,要不是你先和钟跃民这些坏小子混到一起,我怎么会被拉下水,都

是和你学的。"
  "你接着往下交待,你们都到什么程度了?"
  "一般接触呗。"
  "我不信,我问你,接吻了没有?谁先主动的?"
  罗芸的脸红了:"晓白,你胡说什么那。"
  周晓白不依不饶地追问:"哟,还知道害臊呢,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我做什么了?你少诈我,你和钟跃民接过吻吗?"
  周晓白大大方方地说:"想知道吗?我告诉你,我认识他不到一个月就接吻了,为我爱的人,我

什么都愿意做,我才不象某些人似的,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哼,假正经。"
  罗芸跳起来向周晓白冲去:"你给我闭嘴,不知害臊的家伙……"
  袁军对自已的魅力从不抱任何幻想,他长这么大还没和哪个女孩子交过朋友,虽然也在街头追逐

女孩子,但多半儿是出于起哄,也从来没成功过,上次甚至被抓进了派出所,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冤得

慌。钟跃民曾经刻薄地评论过袁军∶如果哪天事情倒过来了,那肯定有热闹看,譬如袁军在大街上碰

见一个妞儿嘻皮笑脸地凑上来调戏他,你们猜袁军会怎么样?这小子八成是当场被吓得尿了裤子,他

哪受过这种刺激?此话虽刻薄,但基本上是事实,袁军的确不擅此道。那天罗芸委婉地向他表达了爱

意,他一时没反映过来,等他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还真有点儿天上掉下馅儿饼的感觉。他弄不

清罗芸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他把自己身上的全部优点都拿出来分析了一番,还是感到缺乏底气。
  袁军认为罗芸的相貌虽然比不上周晓白,但也属于中等偏上水平,既然是自己撞上门来,他便没

有理由拒绝,军营生活如此枯燥,有个女朋友当然也不错,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他连想都不去想,未

来的事太遥远了。
  袁军和罗芸相处的时候,总是很被动,他不知不觉地受到罗芸的控制。连队的训练任务很重,有

时还要参加助民劳动,根本不能保证每个星期天都能放假。但罗芸在医院里的空余时间却很充足,她

要求袁军最好每个星期天都来和她见上一面,当袁军感到为难时,她又不失时机地点拨他打着父亲老

战友的旗号,以各种理由向连里请假,反正军部司政后机关里到处是袁北光的老战友。袁军每次去军

部大院都要拜见一位首长,说是父亲来信要他登门问候一下叔叔阿姨,首长和夫人自然很高兴,拉住

袁军问寒问暖地很亲热,这时袁军就开始提要求了,说连队里总是不太相信他的话,请假时指导员要

再三盘问,为了使连里放心,还要麻烦叔叔给我们指导员打个电话证实一下。军里的首长哪里认识一

个连队指导员,他们往往一个电话就打到坦克团的团长或政委那里,说你们团的袁军在我家里,我替

他请个假。团长和政委哪敢说半个不字,只有唯唯喏喏的份儿。袁军见目的已达到,便起身告辞,声

称还要去看别的叔叔阿姨,等他出了门就一溜烟儿地窜到了公共汽车站,那是他和罗芸约好的地点,

他们每次约会都选在城里的电影院,那里遇见熟人的机率不高。
  周晓白终于盼到了钟跃民的来信,她兴奋得难以自抑,揣起信就跑,一直跑到医院疗养区的花园

里,才坐在长椅上拆开钟跃民的信。
  钟跃民的信不长,只有薄薄的一页信纸,周晓白还没来得及看就已经很不满了,这个人也太惜墨

如金了,好不容易写封信,就这么一张纸。不过尽管信很短,周晓白也很知足了,这证明钟跃民还想

着她。
  谁知她刚看了两行,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晓白∶
  实在对不起,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再等我了,其实,从你入伍的那天起,你我的命运就发生了变

化,我知道,我们早晚会有分手的那一天,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好在时间还不长,我不想瞒你,我

爱上了别人,你知道,陕北的生活很苦,我们粮食很少,整天都在为吃饭而操心,严酷的现实使我变

成了一个现实主义者,我希望有人能和我相依为命,在精神上互相支撑……
  周晓白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信纸上,她感到太突然了,简直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
  ……我不想说什么怕耽误你的话,因为那是很虚伪的,实际上,我是怕你耽误了我,在这贫瘠的

黄土高原上,人们似乎看不到什么前途,对于未来我从不做什么设想,眼前能吃饱肚子,才是我最大

的心愿。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你很难想象他会忠实于爱情,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请忘了我吧,

对不起,再一次向你说对不起。
  周晓白猛地扬起脸,泪流满面地大叫一声:"钟跃民,你这个混蛋……"她用双手捂住脸,毫无

顾忌地号啕大哭起来。
  罗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晓白正在女兵宿舍里收拾衣物,她把一些物品胡乱地塞进手提箱里,

拚命地往下按箱子盖,明明是东西太多,箱子盖不上,她却视而不见,狠狠地和手提箱较劲。
  罗芸匆匆推门进来:"晓白,你要干什么?"
  周晓白狠命地压着箱子说:"我要去陕北,我要当面去问问他,他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罗芸说:"你疯了?领导不会批你假。"
  周晓白任性地说:"不批假我也要走。"
  "你这是开小差,是逃兵,你考虑到后果了吗?"
  周晓白猛地把一身军装扔到墙角喊道:"我要求复员总可以吧?这兵我不当了还不行。"
  罗芸也急了,她不顾一切地抢过衣箱大喊:"晓白,你冷静点儿,为一个钟跃民不值得,你会毁

了自己,千万别这样,我求你啦。"
  周晓白呆呆地望着罗芸,突然身子软下来,罗芸一把抱住她。
  周晓白凄厉地叫了一声:"罗芸,他为什么这样对我?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个结果,我

受不了,我受不了啊……"她倾刻间泪飞如雨,失声痛哭。
  罗芸把钟跃民的恶劣行径告诉袁军时,袁军却一声不吭,罗芸大为恼火。
  那是在一条小河边,河两岸林木掩映,坡岸上绿草如茵,浓荫蔽日,这也是他们经常幽会的地方


  袁军和罗芸身穿便衣斜躺在坡岸上,袁军头枕双手,眼睛望着天空。
  罗芸把头倚在袁军的肘弯里说∶"你该给钟跃民这混蛋写封信,好好骂他一顿,太坑人了。"
  "我凭什么骂他,我们是哥们儿。"
  罗芸坐了起来:"哼,你看看你的哥们儿都是些什么人?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是呀,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们女人应该联合起来,谁也别搭理

男人,就没这么多悲欢离合的故事了。"
  罗芸怒气冲冲地看着袁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好象无所谓似的?"
  袁军若无其事地说:"这算什么大事?天又没塌下来,钟跃民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让周晓

白缓缓气儿,过些日子再找一个就是了。"
  罗芸一听这话便气得要命:"你说得轻巧,感情是能随便伤害的么?一个女人要是感情上受到伤

害,恐怕一辈子都缓不过来。"
  "没那么严重吧,我听说初恋的成功率还不到百分之五,这很正常,人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袁军,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你的心里话吧?"
  "你看,你看,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大的义愤呀,物伤其类,把自己也搁进去了,要是看电影,你

看着看着动了感情,把自己也投入了,这就麻烦了,比如说,看见黄世仁侮辱喜儿,于是你就把自己

当成了喜儿……"
  罗芸狠狠拧了袁军一把:"少跟我臭贫,以后你要是敢对不起我,看我不杀了你。"
  袁军看了罗芸一眼,大发感慨道:"你们女人一到这会儿,就露出了狰狞面目,让人不寒而栗。

"
  "你知道就好。"
  袁军问:"周晓白最近怎么样?"
  罗芸说:"大病了一场,发烧到40度,要不是因为病倒了,她真敢开小差跑到陕北去,她心里还

放不下钟跃民。"
  袁军由衷地叹道∶"谈恋爱真是件累活儿,我算明白了,女人是不能轻易招惹的。"
  罗芸说:"你能有这种认识,说明你的头脑还算清醒,世上没有占了便宜就走的事。"
  袁军沉默了。
6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8:02 | 只看该作者
石川村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一截旧铁轨,每天出工的时候支书常贵就敲打铁轨,算是出工哨
  随着敲打铁轨的声音,村民和知青们慢吞吞地陆续来到村口。
  郑桐边走边兴奋地告诉钟跃民∶"跃民,你那主意真是高招儿,蒋碧云这些天一见了我,眼神儿

都不对了。"
  钟跃民问:"什么眼神儿?"
  "温柔啊,绝对温柔,哥们儿,实在对不起,为了巩固战果,我只好拿你当牺牲品,在蒋碧云那

儿把你数落了一顿。"
  钟跃民警惕地问:"你他妈又说我坏话了吧?是不是把我形容成恶贯满盈的流氓?"
  "倒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说你这个人责任心差了点儿,见一个爱一个,就象狗熊掰棒子,掰一个

扔一个,在你不长的掰棒子生涯中,已经扔了七八个了。"
  "我操,你诽谤得有点儿过头儿了,我有这本事么?"
  郑桐推心置腹地说:"为了哥们儿的终身大事,你就担点儿恶名吧,我总不能把你夸成一朵花儿

似的,那还有我什么事呀?"
  钟跃民点点头说:"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流氓的恶名我担了,收工回来你把我的脏衣服

洗洗,我明天还等着穿呢。"
  郑桐抗议道:"凭什么让我洗?我还要备课呢。"
  "狗屁,谁还听你的课?你倒讲上瘾了?我为你担了这么大恶名,你替我洗件衣服算什么?你要

敢不洗,可要注意后果。"
  郑桐立刻软了:"真是赤裸裸的威胁,行,我洗。你还别说,这些天我看《中国通史》还真看上

了瘾,我打算再找点儿其它历史书,好好攻读一下,我计划用两年时间通读《二十四史》。"
  "我的天,你哪来这么大动力?"
  郑桐严肃地说:"爱情呀。"
  钟跃民大笑:"哎哟,还跟真的似的,你可别吓着我。"
  常贵在村口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训斥着众人:"人都来齐了没有?怎么还缺人?一到给队里干活

,就磨磨蹭蹭,过去给自家自留地干活,不用人催,屁股上象安了马达,停都停不住,跃民来了没有

?"
  钟跃民答道:"支书,我来了。"
  常贵派起活儿来:"小钟,今天我派你个美差,县城里咱村包的那几个厕所该掏了,你带蒋碧云

去把粪掏回来,千万别撒了,咱村的菜园子全靠它啦,这可是宝贝。"
  钟跃民泄气地说:"支书,我当是什么美差?闹了半天是掏粪,这算什么美差?"
  "你这娃真不知好歹,那点儿粪一会儿就掏完,你们还能逛逛县城,这活儿可是记满分,你要不

想去我可换人了。"
  钟跃民立刻改变了主意:"那我去,不就是掏粪么?这脏活儿让别人去多不合适,蒋碧云,你要

嫌脏就让郑桐去,别不好意思,谁让我们是男的呢。"
  蒋碧云说:"既然你们觉悟都这么高,也别显着我落后,我也去吧。"
  郑桐摇摇头说:"看看,这些人里没傻子,一听说能逛县城,比当年在北京逛王府井还高兴,别

说掏粪,吃粪都干啦。"
  蒋碧云把一个土筐扣在郑桐头上:"郑桐,闭上你的臭嘴。"
  钟跃民似乎想起了什么:"支书,让郑桐也去吧,蒋碧云干活儿不行,到时候活儿都让我一人干

,我不就亏了么。"
  蒋碧云瞪着他不满地说:"钟跃民,谁干活儿不行?你怎么净跟我们女的斤斤计较。"
  钟跃民显得很自私:"这年头儿,谁顾谁呀?支书,让郑桐去吧。"
  常贵无奈地说:"你们这些学生娃呀,干点儿活儿事就这么多事,郑桐,你也去。"
  郑桐就等这句呢,他马上大声道:"是,支书,保证完成任务。"
  蒋碧云哪里知道这两个家伙在算计她,她不依不饶地冲着钟跃民发火:"钟跃民,我算认识你了

,你可真够自私的。"
  钟跃民不为所动:"那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村里唯一的两头骡子拉着粪车在乡村土路上跑着,郑桐和蒋碧云分坐在两边的车辕上,钟跃民坐

在侧面,车轮在土道上卷起漫天黄尘,粪车冲上山峁,四处望去,黄土高原的山川地貌尽收眼底。
  钟跃民扯着嗓子吼出《信天游》
  羊肚肚手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容易,
  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哟,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话话,
  就招一招手
  ……
  郑桐没话找话地说:"蒋碧云,你听跃民唱得挺够味儿的吧?"
  蒋碧云一撇嘴道:"一般,一听就是城里人唱的,缺点儿黄土味儿,跃民,你是不是跟秦岭学的

?"
  钟跃民说:"秦岭是谁呀?不认识,我这是跟羊倌杜老汉学的。"
  "哟,为了秦岭,把女朋友都甩了,这会儿又装不认识了?"
  "我说蒋碧云同志,你不要太关心别人的私生活好不好?今天大家难得出来逛逛,聊点高兴的事

成吗?"
  蒋碧云说:"鬼才管你的私事,我不过是随便问问,郑桐,你的历史课还在讲吗?"
  "嗯,刚讲到两晋南北朝,给他们讲课太费劲,都嫌历史课太枯燥,我只好加一些历史典故活跃

一下气氛,比方说到两晋,我就给他们讲讲石崇斗富,绿珠坠楼的故事,凭心而论,钟跃民学得还是

挺认真的。"
  钟跃民附和道:"是啊,我觉得多学点儿知识没坏处,还是郑桐有心眼儿,我们这些人胡打胡闹

时,他在家偷偷看书学习,还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当时我真想揍他,现在想起来,还是他对。"
  郑桐说:"人要有远见,这世道不能总这样,知识早晚能派上用场。"
  钟跃民恭敬地说:"是,你说得有理,我觉得你真能当我老师了。"
  郑桐显得很谦虚:"什么老师不老师的,我不过是比你们多看了几本书罢了,咱们还是共同探讨

吧。"
  蒋碧云疑惑地看着他俩:"我总觉得钟跃民最近有点儿不对头,就凭他会老老实实认别人当老师

?他服过谁呀?别是憋什么坏主意呢。"
  钟跃民做出真诚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郑桐当我老师我可没

觉着丢份儿,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也算是家学渊源,我当当学生怎么啦?郑桐,我不怕别人讽刺挖

苦,给你当学生我当定了。"
  蒋碧云盯着他说:"钟跃民,你这都是真的假的?我怎么老觉得你老谋深算地在攒坏水呢。"
  "那是你缺乏真诚,总把生活看得漆黑一团,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这是你的偏见。"
  郑桐说:"跃民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混是混了一些,但基本还是懂道理的,为人也比较真诚,

至少在学习这方面还是挺认真的。"
  钟跃民咬牙切齿地说:"郑桐啊,这么多日子了,你总算说了我点儿好话,真他妈感动死我啦。

"
  蒋碧云批评道:"你看,说着说着嘴里又不干不净了。"
  郑桐从不放过诋毁钟跃民的机会:"他就这样,一高兴就爱骂人,都是他爸教的。"
  钟跃民欲发作又忍住:"得,是我爸教的,他就没教过我好。"
  郑桐说:"不说他了,咱们唱歌,蒋碧云,你看过电影《花儿朵朵》么?会唱那首插曲吗?"
  "当然会。"
  郑桐和蒋碧云大声唱起来:
  你看那万里东风浩浩荡荡,
  你看那满山遍野处处春光,
  青山点头河水笑,
  万紫千红百花齐放。
  ......

[ 本帖最后由 少兵 于 2006-4-25 11:12 编辑 ]
62#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9:08 | 只看该作者
  
  
  
  
  钟跃民掏出烟袋点燃一锅烟恶狠狠地望着郑桐,心里琢磨着到了晚上回宿舍该怎么收拾他。这狗

东西,他在心里骂道。他深信,这会儿要是蒋碧云和他同时挂在悬崖边儿上,郑桐这小子肯定毫不犹

豫地先把蒋碧云拽上来,万一这会儿钟跃民松了手掉下去,那也只好活该了,哥们儿义气一到了这会

儿就不灵了。
  钟跃民等人在县城里掏完厕所,郑桐这小子连声招乎都没打,就带着蒋碧云逛市场去了。钟跃民

想起该去县委知青办看看马贵平,自从上次马贵平去村里看他以后,钟跃民还没来过县城。
  他这样想着走进县委大院。
  马贵平正在办公室伏在桌上写东西,钟跃民亲热地叫了声马叔叔。
  马贵平抬头惊喜地说:"是跃民呀。"
  钟跃民说:"队里派我来县城干活儿,我顺便来看看您。"
  马贵平拍拍钟跃民的肩膀:"好小子,还记得你马叔叔,还算有良心,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派

人找你去呢。"
  钟跃民问:"有事吗?"
  马贵平说:"好事,天大的好事……"
  马贵平把钟跃民按坐下,又忙着拿暖瓶倒开水:"没吃饭吧?等一会儿食堂才开门,你先坐一会

儿。"
  "马叔叔,到底是什么事?"
  马贵平说:"今年的征兵工作又开始了,碰巧部队来接兵的副团长是我的老战友,他刚当兵时我

是他的班长,多少年没见了,这家伙如今都是副团长了,我把你的事和他说了,他二话没说,一拍胸

脯说这事我包了,老师长的儿子要当兵,咱还能不管?你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可我爸的问题还没有结论呢,部队政审怎么办?"
  马贵平说:"这你不用管,我们自有办法,这是你马叔叔第一次走后门儿,不过,为了我老首长

的儿子,这个后门儿我还非走不可。"
  钟跃民感到很突然,他根本没有想到好事会从天上掉下来,他猛然想起秦岭,她怎么办?钟跃民

感到很踌躇,他试探地问:"可是……马叔叔,我还有个女朋友呢,她能和我一起走吗?"
  马贵平说:"嗯,你小子才多大?就交女朋友了?告诉你,你就是碰上个仙女,这会儿也顾不上

了,我只能管你一个。"
  "那我也得回去和她商量一下啊。"
  "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就住在我家里,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好办?这是走后门,是违反原则

的事,何况这次是C军招兵,赫赫有名的王牌部队,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机会难得呀"
  钟跃民站了起来:"马叔叔,谢谢您为我的事操心,可我不想当兵了,我还是当农民算了。"
  马贵平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起来:"你敢!你爸爸英雄了一辈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熊儿子来?

为个女人就放弃前程?你听着,你是个男子汉,不是个娘们儿,军队里是男人建功立业的地方,你应

该去当兵,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当几年兵绝对没有坏处,钟山岳的儿子就该是条汉子,就不能给他

丢脸,要是为了儿女情长就自毁前程,你就不是钟山岳的儿子,我也没你这个侄子。"
  钟跃民浑身一震,慢慢地坐下。
  "你给我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没有?"
  钟跃民低声说:"明白了,我去,可我一定要向她告个别,您一定要答应我。"
  马贵平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情种,好吧,快去快回,记住,对别人说你父亲得了重

病,你要赶回北京看望父亲,记住啦。"
  钟跃民站起来:"记住啦,我走了,马叔叔。"
  钟跃民爬上石川村的后山梁,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山梁。
  秦岭准时出现在对面的山梁上,她向钟跃民招招手:"跃民,我今天可没有迟到啊。"
  钟跃民呆呆地望着秦岭,他不知该怎么样开口,嘴唇动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秦岭关切地问:"跃民,你怎么啦?"
  钟跃民还是没有说话。
  秦岭平静地看着他说:"你有心事?和我说说好吗?你不是拿我当朋友吗?"
  钟跃民艰难地说:"秦岭,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
  秦岭平静地回答:"我知道你早晚会走,我该向你祝贺呀。"
  "我会回来找你的。"
  "别这样,跃民,你有你的路要走。"
  钟跃民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呢?会给我回信吗?"
  秦岭沉默了。
  钟跃民固执地追问:"秦岭,我在等你回答,你会回信吗?"
  秦岭的歌声远远飘来,是那首陕北家喻户晓的《走西口》。钟跃民心中一震,竟有些发痴了……
  天下黄河,唯富一套。以银川为中心的河套、宁夏地区,自古富庶,因为盛产大米,是陕北人心

中的淘金宝地,因其地处陕北西部,故称走西口。走西口是陕北影响深远的一个历史现象,反映到陕

北民歌中,就诞生了各种不同版本的凄婉悱恻的《走西口》,被称为陕北民歌的离情之王,在陕北人

心中有着永恒的魅力。
  哥哥你要走西口,
  小妹妹实实地难留。
  提起走西口呀,
  小妹妹泪花流。
  ……
[rm=200,100,1]http://www.p22.cn/mp3/走西口.mp3[/rm]
  秦岭的歌声真使钟跃民柔肠百转,歌声在苍凉的黄土沟壑间飘零……钟跃民觉得一阵恍惚,一时

竟不知身在何处,他感到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要失去这个姑娘了。
  秦岭向钟跃民做了个手势∶"跃民,你坐下好吗?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钟跃民平静下来∶"好,要分别了,咱们聊点儿什么?"
  秦岭说∶"还是谈谈音乐吧,跃民,我和你谈过,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我姥姥是我们

家乡有名的歌手,我虽然从小在北京长大,但我是听着信天游长大的,我以前并不是很喜欢陕北民歌

,我喜欢古典音乐,喜欢歌剧,尤其是威尔第和瓦格纳的歌剧。当我来到陕北以后,有一天我爬上一

座高高的山梁,放眼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是黄土凝固成的波浪,寒风卷着漫天的黄尘迎面扑来,使

人感到窒息,我突然有了一种苍凉感,我脚下是个破碎的黄土高原,千百年的雨水就象一把锋利的刀

子,把这个黄土高原切割得肢离破碎,让人觉得它已经垂垂老矣,风烛残年。我想,这片破碎的山川

大地一定盛载了太多的苦难,它心里明白,却说不出来,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是知道的,他

们很想表达自己的感受,怎么表达呢?于是信天游就出现了。我突然发现,同样是一首信天游,在舞

台上唱出来,我没有什么感觉。可要是站在陕北的山峁上,面对着毛乌素大沙漠吹来的凛冽寒风,这

时你唱出的信天游仿佛有了灵魂,有了神韵,你的歌声和泪水仿佛从心灵深处自然地喷涌出来,这时

我才明白,任何艺术都应该在它特定的情境下才能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永恒的魅力。"
  钟跃民沉默不语,他的情绪很低落。
  秦岭说∶"跃民,能在这穷乡僻壤和你相识,还能和你谈谈音乐,谈谈人生,我挺知足的,我得

承认,我还是不够洒脱,尽管我们以前谈论过分别,我也表明过自己对分别的态度,可是我没想到会

来的这样快,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还真舍不得你了,这说明我还没有真正成熟起来,我们还

是太年轻,还是有些儿女情长。其实咱们心里都清楚,你我早晚会分手的。"
  钟跃民终于开口了∶"是啊,尽管你我都不看重结果,可是我们连过程都没开始呢,我总觉得咱

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 本帖最后由 少兵 于 2006-4-25 11:14 编辑 ]
63#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09:37 | 只看该作者
"跃民,你是个男人,你要去做男人应该做的事,用你的话说,你不是喜欢玩吗?那么我告诉你

,你应该去开辟一个新的天地了,也许你会遇到很多好玩的事,人生不过是一连串的游戏所构成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你不妨害社会和他人,游戏人生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方式,从这点上看,我们

是有共同语言的,因为我们都不喜欢平庸的生活。"
  钟跃民苦笑一声∶"秦岭,如果能让我选择的话,你猜我现在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秦岭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你想把我们交往的过程再延长一些,是吗?"
  "是的,你我住在一个破窑洞里,过一段男耕女织的日子,没饭吃了,我们就唱着信天游去讨饭

。"
  秦岭大笑∶"这主意听着挺不错,可惜来不及了,要是你真在乎这个过程,你今天就可以过来,

不过我们连个破窑洞都没有。"
  钟跃民惊讶地睁大眼睛∶"秦岭,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跃民,你想要我吗?"
  "想……"
  "那你还等什么?"
  钟跃民冲动地站了起来:"秦岭,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村口等我,你一定要等到我……"
  他转身狂奔而去……
  多年以后,钟跃民还忘不了那次他狂奔夜路的情景,那天夜里,他举着手电筒,跌跌撞撞地跑着

。他一次次地跌倒,又爬起来继续狂奔,黑暗中他脚下一绊,一头栽进一条深沟,整个身体翻滚着下

落,一直滚到沟底,他又挣扎着爬上来。钟跃民的大脑处在一片空白中,他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

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赶快见到秦岭,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时间,从此他们

将天各一方。
  秦岭静静地站在村口打谷场的一棵大槐树下。
  钟跃民在大路上出现了,他脸上被划出道道血痕,衣服被扯得稀烂,他一瘸一拐地跑到秦岭面前

,两人默默地对视。
  钟跃民张嘴想说点什么,秦岭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嘴∶"跃民,什么也别说……"
  两人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恍惚中钟跃民觉得秦岭滚烫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他迅速地将

嘴唇迎上去,两人的舌头缠绕在一起……在这一刹那,钟跃民和秦岭年轻的躯体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仿佛被强大的电流击中,躯体内被压抑的情欲犹如岩浆般地喷涌出来,两人在晕眩中拥抱着跌倒在谷

草堆中……
  钟跃民注视着秦岭的眼睛,秦岭发出深深的叹息,轻轻闭上眼睛。
  钟跃民的手解开秦岭的衣扣……
  秦岭闭着眼睛喃喃道∶"你不是想体验过程吗?我就是你一生中某一段的过程……"
  钟跃民顾不上说话,他急于将自己和秦岭融为一体,黑暗中秦岭雪白的身体呈现在他眼前,钟跃

民似乎感到自己的情欲在一瞬间怦然爆炸,他勇猛地进入了秦岭的身体……秦岭发出一声痛楚的尖叫

,双臂猛地抱住钟跃民,手指的指甲深深地掐进钟跃民的后背……
  钟跃民没有想到,他的第一次性爱竟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
  第十一章(1-5)
  侦察一连的活雷锋吴满囤,各怀鬼胎的把兄弟,充满了功利色彩的友谊。张海洋一个漂亮的左勾

拳击中满囤的鼻子,一声闷响,满囤鼻腔中喷出的鲜血溅了钟跃民一脸。坑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

炸声,一股浓烟和尘土涌出坑道口。
  周晓白坐在疗养区花园池塘边的长椅上,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在仔细端详,这是她和钟跃民在北

京房山云水洞前的合影,照片上周晓白亲热地挽着钟跃民的胳膊,两人脸上都漾溢着青春的笑容。
  周晓白的视线又模糊起来,她掏出手绢擦着眼泪……她把照片仔细夹进一个笔记本里,抬起头来


  袁军正站在她面前:"晓白,有人给我带信,说你找我。"
  周晓白露出笑容:"真不好意思,又让你走了五公里,请坐吧,我没什么大事,只想找你聊聊,

你可别嫌我烦啊。"
  "哪儿的话?咱们不是朋友吗,别这么客气。"
  周晓白问:"你最近收到钟跃民的信了吗?"
  袁军戒备地说:"你问这些干吗?晓白,你听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别再想这些不愉快的

事了。"
  "袁军,请你回答我,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周晓白加重了语气:"你要还拿我当朋友,就告诉我实话,要不然,我就没你这个朋友,你看着

办吧。"
  "你别急好不好?我又没说不告诉你,我也是刚刚收到钟跃民的信,他已经离开陕北到C军当兵

了,我是怕你伤心,所以跟罗芸也没说。"
  周晓白自言自语地说:"他还真离开陕北了,看来我的感觉没错。"
  袁军小心翼翼地说:"是啊,你还真神了,我前天才收到的信,昨天我们连二排长就和我说,小

袁,医院里有个姓周的女兵叫你呢,当时我就愣了,心说这个周晓白简直是个特务,怎么我刚收到信

,她就知道了。"
  "这大概是一种心灵感应。"
  "晓白,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别再想他了,何必自寻烦恼呢?"
  周晓白得意地说:"算了?没那么容易,我要他亲口对我说,周晓白,我不爱你了,哼,我看他

好意思不好意思,钟跃民,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
  袁军大惊:"怎么,你还打算找他?"
  周晓白哼了一声:"找他还不容易,他去的那支部队,从军长到师长都是我爸的老部下。"
  袁军顿时捶胸顿足:"哎哟,完啦,完啦,我怎么把部队番号告诉你了?这下可把跃民给坑啦,

晓白,你可不能报复他,我是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我求你了成不成?"
  周晓白露出胜利者的神情:"那你告诉他,他伤害了我,必须向我道歉,哼,我给他个机会,就

看他乖不乖了。"
  "你这不是让我挨骂么?他肯定认为是我出卖了他,这不是跳到黄河里……"
  "这我可管不着,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的?"
  "晓白,你不能过河拆桥,这让我没法做人呀。"
  "活该,谁让你们是哥们儿呢?谁让你们在冰场上干坏事呢?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追我?这会儿想

不认帐?门儿也没有。"
  袁军低三下四地恳求道:"咱再商量商量……"
  周晓白一口回绝:"没商量,反正一个月之内,我要是收不到他的信,我就给他们军长写信,告

他始乱终弃,把这个混蛋退回陕北去。"
  袁军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走了。
  周晓白望着袁军的背影,忽然用手捂住嘴笑了。
  钟跃民在新兵连度过了难熬的三个月训练期,他被分到军侦察营一连。
  到一连报到的那天,他正和两个新兵在整理内务,又有两个背着背包的新兵走进门。
  一个新兵问:"请问,这是五班吗?"
  钟跃民头也没抬:"是五班。"
  新兵愣住了,脱口道:"跃民?"
  钟跃民猛地抬起头来:"哎呀,是你,张海洋。"
  张海洋把背包一扔,张开双臂:"真的是你?太巧了,你他妈还活着?"
  两人热烈拥抱。
  钟跃民问:"你在哪儿入的伍?"
  "北京,我在云南插了一年队,一算计,快到征兵期了,我买了张车票就回北京了,我爸问我,

你想去哪个部队?我说当然是C军了,王牌部队。"
  钟跃民说:"新兵集训时你在哪儿?我怎么没见到你?"
  "咱们军今年有三千多新兵,分好几个集训区,我在南营区,我到时,新兵连已经集训一个月了

,你呢?从哪儿入的伍?"
  "我在陕北入的伍。"
  张海洋兴奋地说:"哥们儿,这回咱们可得一起混几年了。"
  和张海洋一起来的那个新兵打来一盆洗脸水,殷勤地说:"老张,洗把脸吧。"
  钟跃民仔细看了这新兵一眼,他是个矮个子,其貌不扬,似乎总哈着腰,一看就是农村入伍的。
  张海洋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满囤,这还有个哥们儿呢。"
  新兵点头哈腰地说:"我马上去,你们等一会儿。"他拿起钟跃民的脸盆走出去。
  钟跃民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人挺勤快呀。"
  "他叫吴满囤,沂蒙山来的,傻乎乎的,就喜欢干活儿。"
  "这名字挺怪,本来是满囤,一姓吴就完了,吴满囤就成了不满囤。"
  张海洋笑道:"这小子是深山里长大的,头一次出山,看什么都新鲜,新兵连上次吃包子,这小

子长这么大愣没见过包子,舍不得吃,把包子藏起来,说是要给他爹娘捎去,最后给捂馊了。"
  钟跃民乐得一屁股坐床上。
  "可乐的事多着呢,刚到新兵连时,这小子提着裤子满营房乱窜,我问他找什么,他说找土坷垃

,我说找土坷垃干吗?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擦屁股呀。"
  钟跃民和几个新兵大笑起来。
6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0:04 | 只看该作者
  
  
  张海洋来了精神:"我给你学学他在第一次班务会上的发言,托毛主席的福,俺也干上八路啦,

临出门儿俺娘说啦,不打死几个日本鬼子就别回来见俺。当时我都听傻了,心说这孙子有病吧?抗日

战争都结束二十多年了,哪儿来的八路和日本鬼子?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钟跃民等人乐得直不起腰来。
  满囤端着脸盆进来放在钟跃民面前:"兄弟,水来了,洗洗吧。"
  张海洋开始拿满囤寻开心:"满囤,你们村打鬼子都使什么家伙?"
  满囤小声说:"听老辈人说使土地雷。"
  "那你怎么没带俩儿地雷来?你不知道当八路得自带家伙?你拿什么打鬼子?"
  满囤憨笑着:"你别逗俺啦,指导员说鬼子早给打跑啦。"
  新兵们哄笑起来。
  凌晨,全班战士都在熟睡,满囤坐起来,轻轻地穿衣服。
  钟跃民醒了,他看看手表,手表的指针指着五点。
  满囤已经出门了。
  钟跃民向窗外望去,见满囤正在朦胧的晨光中卖力地打扫院子,钟跃民疑惑地摇摇头,又倒头睡

去。
  吃早餐时,钟跃民捅捅张海洋小声说:"满囤每天都早起扫院子?"
  张海洋说:"别说扫院子,掏厕所的事他也包了,休息日还到炊事班帮厨呢。"
  "这小子还真有病?"
  "你可别小看他,他心眼儿多着呢,打算争取个好表现,将来能提干,留在部队?"
  钟跃民一口稀饭喷出来:"靠这个提干?"
  "他还能靠什么?训练了三个月,这哥们儿连向左转向右转还反应不过来,上次打靶别说环数,

子弹愣脱靶了,要说文化程度只上了一年小学,几乎是文盲。"
  钟跃民不解地问:"你成天满囤长满囤短的,好象挺亲热,你搭理这土老冒儿干什么?"
  张海洋眨眨眼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不是爱干活儿吗?以后洗个衣服,拆个被子什么的,他是

最佳人选。"
  钟跃民恍然大悟:"哟,我怎么没想起来,这还真是个培养对象。"
  "咱哥们儿是什么脑子?早想到这儿啦。"
  钟跃民说:"看来我也得找他好好谈谈了,想提干就不能光给张海洋洗衣服,钟跃民的衣服也得

管,他不能把同志们分为三六九等呀,这样怎么能进步呢,对了,他知道雷锋么?我是不是该给他讲

讲雷锋同志的故事?"
  "哥们儿,这种思想教育课我能放松吗?告诉你,我给他开的第一课就是雷锋的故事,我说,雷

锋同志当战士时,全班人的衣服他都包了。"
  钟跃民笑道:"你丫真够孙子的。"
  钟跃民和张海洋决定对吴满囤开展交心活动,因为他们急需吴满囤的友谊。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在军营的操场上散步,张海洋亲热地把手搭在满囤的肩上说:"满囤,

咱们三个人,就数你年龄大,我们打算认你当大哥,我们俩当兄弟,说实话,咱们这批新兵里,除了

你们俩我看谁都不顺眼,你们二位要是看得起我,咱们今后就是兄弟了。"
  钟跃民也做出真诚状:"海洋,咱们算是想到一块啦,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特别仗义,满囤这

个人也很实在,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人,没说的,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满囤有些受宠若惊:"两位兄弟这么看得起俺,从今往后要是有啥要哥哥俺办的事,弟兄们尽管

说话,俺要不干,就操俺十八辈祖宗。"
  钟跃民说:"以后我们当兄弟的有什么事,还得请大哥多照应。"
  满囤激动地浑身乱摸。
  钟跃民问:"大哥,你找什么?"
  满囤说:"俺这还有两块钱,两位兄弟等一会儿,哥哥去买瓶酒。"
  张海洋问:"买酒干什么?"
  "俺老家的规矩,拜把子得烧香割腕子喝血酒,不喝血酒不做数,血酒一喝,帖子一换,弟兄们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钟跃民没想到满囤这么当真,他连忙劝道:"大哥、大哥,你听我说,咱们意思到了就行了,喝

血酒就免了。咱这儿一烧香,再割腕子,非把指导员招来不可。"
  张海洋拚命忍住笑说:"大哥啊,部队可不许拜把子,我们认你当大哥的事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

,一旦传出去,你那些努力就白费了,你不是还想提干吗?"
  满囤拚命点头:"俺懂、俺懂,这事俺烂在肚里也不说,两位兄弟,哥哥先走一步,连队的厕所

还没扫呢。"满囤急急忙忙走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相视大笑。
  凌晨,尖利的哨音划破了营区的宁静。值星排长在院里吼道:"全连紧急集合。"
  战士们从床上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穿衣服,打背包,披挂武器……这种紧急集合是全训连队

的例常科目,每个战士要在五分钟之内从床上窜起来,打好背包,披挂好枪支弹药、水壶、挎包,然

后冲进操场站好队列。
  早已起床的满囤帮助手忙脚乱的钟跃民、张海洋打背包,将武器递给他们,钟跃民没戴军帽就窜

出屋子,满囤拿起帽子追出去。
  这是侦察营的例行训练科目,五公里武装越野。连队成四路纵队跑出营房到了公路上,连队跑步

的速度在逐渐加快,新兵们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队型渐乱。
  连长吼道:"各班注意队型,跟上。"
  队列中的钟跃民大口地喘着气,挣扎着向前跑,张海洋上气不接下气地掉队了,从小在大山里长

大的吴满囤体力比他们都强,他大口喘着气,拿过张海洋的冲锋枪背在自己背上,一个老兵抢过钟跃

民的枪,两个老兵一左一右架住张海洋向前跑去。
  训练结束后,钟跃民听班长说,象这种五公里武装越野科目,他当了三年兵,每天如此,除了探

亲和休息日,还没见过有例外的。钟跃民吃了一惊,天那,这几年怎么过呀。
  周晓白正在病房值班室里做值班记录。
  罗芸气乎乎地推门进来。
  周晓白招呼道:"罗芸,你坐,我马上就好。"
  罗芸没好气地问:"我的大小姐,你干的什么事?把事情完全搞糟了。"
  周晓白紧张起来:"他……他有消息了?"
  "嗯,他给袁军来信了,话说得很不好听。"
  周晓白连声问:"他说什么?罗芸,你快告诉我。"
  "钟跃民说,他从来不怕威胁,别说是个小小的军长,就是军区司令他也没放在眼里,有能耐就

把他退回陕北去,道歉?门儿也没有。"
  周晓白无力地坐下:"罗芸,你知道,我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想让他回心转意,我还爱他,这

下可弄假成真了,他肯定恨上我了,你说,我怎么会害他呢?"
  周晓白绝望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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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芸训道:"不是我说你,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你应该了解他,他的自尊心这么强,能让你吓

唬住?你呀,这大小姐脾气得好好改改。"
  周晓白抽泣着说:"罗芸,怎么办?真没挽回的余地了?"
  罗芸叹了口气:"难呀,你这傻丫头,把袁军都得罪了,袁军甚至还迁怒于我,说和你们这些女

的没法交。"
  周晓白小声说:"那我向他道歉还不行吗?明天我就去。"
  "还是我和袁军说吧,他倒好办,只是钟跃民……"
  周晓白忍不住哭出了声:"是我自作自受,我……我认了……"
  满囤正在连队的水房里洗衣服,钟跃民和张海洋端着脸盆进来,假惺惺地要洗衣服,张海洋还象

真事儿似的请满囤帮他挽挽袖子,满囤二活没说就将他们脸盆中的脏衣服抢过来扔进自己的脸盆,钟

跃民和张海洋假意推让着……
  满囤把他们推出水房。
  钟跃民和张海洋认为自己该客气也客气过了,似乎已经尽到了责任,于是心安理得地冲进篮球场

,和一群战士打起了篮球。
  满囤洗完了衣服,又回到了五班宿舍,他把一床刚拆洗好的棉被平铺在床上,认真地缝起被子来

,这是钟跃民的被子,张海洋的被子要放在下个休息日洗了。
  炊事班长方洪推门进来:"满囤,今天怎么不去炊事班帮厨了?我还等你呢。"
  满囤陪笑着说:"方班长,俺把被子缝好就去,一会儿就完。"
  方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是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吧?他俩哪儿去啦?"
  "打篮球呢。"
  "我说满囤,你怎么象他俩的老妈子?他们打篮球,你给他们缝被子,你该他们的?这不是欺负

人么?"
  满囤憨笑着:"方班长,你可不能这么说,俺三个是一起来的,都是好战友嘛,俺年纪最大,是

当哥的,他们年纪小,是俺兄弟,哥给兄弟们干点活儿咋啦?"
  方洪说:"好好好,我他妈多嘴,有钱买不来乐意,你小子接着干,哼,今天是缝被子,明天你

该喂这两个小子吃饭吧。"
  方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使满囤这个无偿劳动力已经使顺了手,一到休息日不见满囤来帮厨,

就感到不太正常了,因为他已经把满囤这个编外劳动力算进了炊事班的编制,今天满囤居然去帮别人

干活儿,方洪顿时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他想了想,扭头就去连部找指导员告状了。
  到了晚上,全连战士列队例行晚点名,连长点名后又讲了几件训练方面的小事。这时指导员就接

过话来:"该讲的事刚才连长都讲了,我想补充一点,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想在这里和大家讲一

下,有个别新兵在连队里搞一些很庸俗的活动,彼此称兄道弟,又是大哥又是兄弟的,从来不称同志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解放军的连队,不是旧社会的青红帮,也不是座山雕的土匪窝,还有,有个别

人在生活方面也很成问题,是谁我就不点名了,反正是一个字,懒。懒到什么程度?懒得流油儿……

"
6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0:37 | 只看该作者
队列里发出笑声。钟跃民和张海洋相视一笑。
  指导员继续说道:"自己的衣服自己不洗,全推给别人,对于这种人,我倒要问问,你是什么出

身?要不是地主资本家出身,怎么会有这种臭毛病?拿别的战友当佣人,这象话吗?有这种行为的人

,我希望他能主动找我谈谈,我倒想听听他的解释,我就说到这里,解散。"
  队列解散后,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在操场上碰了头,他们打算商量一下对策。
  满囤说:"别管他们,爱说啥就说啥,咱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咱弟兄们过得着,咋啦?俺当大哥

的不照顾弟兄们谁照顾?咱以后该咋还咋"
  张海洋开始指点满囤:"大哥,指导员已经点了咱们了,也得给指导员留点儿面子不是?以后咱

这么办,我们把脏衣服扔在床底下,你拿的时候得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要是有人你就别动。"
  钟跃民补充道:"指导员要是再问你,你就说自己闲得难受,偷了我们的衣服洗,我们死活不同

意,你还跟我们急了。"
  满囤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兄弟,哥哥不会卖你们。"
  钟跃民和张海洋搞定了满囤便来到连部,见指导员正等着他们,两人便按照事先统一好的口径进

行解释。
  钟跃民显得很委屈:"指导员,满囤是给我们洗过衣服,我们三个人都是一起来的,平时相处的

感情也不错,满囤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能闲着,一闲着就难受,就非得找点儿活儿干不可,我们

不愿意让他洗衣服,我和张海洋都是挺爱干净的人,满囤又洗不干净,闹不好我们还得再洗一遍,这

不是劳民伤财么?我们把脏衣服藏起来,可别管怎么藏他都能翻出来,还跟我们急了。"
  张海洋补充道:"就是,上次他把我衣服拿走了,我当时直求他,我说满囤你的心意我领了,可

这影响太不好,知道的人明白你闲得难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懒,成心让你洗衣服,我求求你啦,可

您猜他怎么说?他和我瞪眼,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招人烦啊?不就几件破衣服吗?我闲得难受,我乐意

洗,别人管不着,指导员,您说,我还能说什么?"
  指导员审视着两人说:"照你们这么说,满囤是有点儿贱骨头,是不是?不能闲着,闲就难受,

你们看他难受不忍心,才很不情愿地让他洗衣服,是这样吧?"
  钟跃民面不改色地说:"这是真的,不瞒您说,我们的衣服藏都没地方藏,藏在哪儿他都能翻出

来,有一次我的衣服刚穿了一天,还干干净净呢,我一不留神上了趟厕所,等我回来,得,人家都洗

完了晾上了。"
  指导员冷笑一声:"看样子你们还挺委屈,象是受了满囤的欺负?嗯,到底是有文化的北京兵,

嘴儿就是好使,我还真佩服你们的嘴儿,好嘴呀,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钟跃民话里有话地说;"指导员,您还别不信,满囤就是这么个人,他一到休息日就去炊事班帮

厨,愣把炊事班那帮人给惯坏了,上次我亲眼所见,方班长一见满囤去了,人家立马儿不干活儿啦,

搬把椅子往凉快地一坐,跷着二郎腿,叼着根儿烟,嘴里还哼上小曲儿了,我都看不下去了,有这么

使唤人的么?您真该好好批评一下炊事班……"
  指导员严肃起来:"你们俩先歇一会儿,先说自己的事,别往炊事班扯,这是两码事,帮厨是为

连队干活儿,是为公,给你们洗衣服是为私,是因为你们懒,你们俩在这胡扯了半天,还把炊事班方

洪拉来垫背,我看你们快成精了,把我这个指导员当成吃干饭的啦?我郑重提醒你们,要注意,我要

看你们以后的表现,听见没有?"
  "听见啦。"钟跃民和张海洋立正答道。
  钟跃民和张海洋在营房后的小山上发现一群鸡在找食,钟跃民紧盯着那些鸡,眼睛竟有些发直。

最近连队里的伙食很糟糕,已经连吃了两个月的清水熬白菜了。
  张海洋见他眼睛发直便奇怪地问∶"看什么呢?"
  钟跃民指着鸡群说∶"这是什么?"
  "鸡呗,没见过是怎么?"
  "你说错了,这是烤鸡。"
  "你的意思是……"
  钟跃民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一只母鸡的脖子,母鸡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拧断了脖子。
  张海洋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有些瞠目结舌。
  钟跃民一边拔毛一边吩咐道∶"你去告诉满囤,让他弄些调料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在营房后的小山上点起一堆篝火,钟跃民用稀泥巴把鸡糊了起来,架在火堆上不

停地翻动,做这种叫花鸡很简便易行,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儿就飘出来了。
  满囤拎着酱油瓶子从下面爬上来,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调料递给钟跃民嘱咐道:"兄弟,千万烤

熟点儿,别吃坏了肚子,俺还得去炊事班帮厨,你们吃完早点儿回去。"
  张海洋虚情假意地让着:"大哥,你可不能走,一会儿就熟,吃完了再走。"
  满囤说:"一只鸡算啥?你们吃吧,俺在炊事班吃,哥哥要图个好表现不是?"
  钟跃民应和道:"这倒也是,大哥,你每天扫院子,帮厨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这可不能半途而废

,咱得坚持下去。"
  "兄弟说得是,俺走啦。"
  满囤走后,钟跃民和张海洋大笑起来。
  钟跃民把烤鸡从火堆里拨出来说:"你丫真够孙子的,请人家吃鸡,透着一股假劲儿,人家要是

实心眼儿真不走了,你丫准急了。"
  张海洋笑道:"这倒是真的,我怎么觉着你留在这儿都多余,你是不是也去炊事班帮帮厨?"
  "去你大爷的,你想什么呢?"
  两人迫不及待地剥掉泥巴,撕下鸡大腿,蘸着调料狼吞虎咽起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没想到一只鸡能惹出这么大的事,在他们看来,一群鸡里偶而少一只,根本不会

引起主人的注意,谁家没事天天在鸡群里点数儿?再说了,就算少了一只,也是很正常的,主人也许

会认为是黄鼠狼叼走的。无论如何,为一只鸡绝对犯不上大动干戈。
  他们可想错了,这是犯了以己度人的毛病,要是他俩养鸡,很有可能丢几只也不知道,可这鸡是

政治部于副主任的老婆养的,人家可是天天过数儿,这是一只正下蛋的母鸡,于副主任的老婆是从农

村来随军的,一只母鸡在她的眼里,其份量比磨盘还重,更重要的是,于副主任惧内是有了名的,家

里大事小事都是老婆做主,他的老婆发现丢了鸡便极快地做出反应,这点儿小事竟报到了保卫部门,

军保卫处的干事在营房后面的小山上发现了鸡毛和鸡骨头,还有烧火的痕迹,保卫处初步断定,这件

事是侦察营的人干的。侦察营的孙教导员召集了下面三个连队的指导员摸情况,这时一连指导员董明

猛地想起昨天炊事班有人向他反映吴满囤曾去炊事班拿过调料,于是他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董明带兵也七八年了,他太了解吴满囤这类从农村入伍的战士了,他们的全部希望就是能在部队

提干从而跳出贫困的环境,这类战士胆子很小,处事谨小慎微,在服役期间战战兢兢,生怕因得罪领

导而耽误了前程。董明想,就凭吴满囤那点儿胆儿,打死他也不敢偷鸡,问题的关键是吴满囤身边那

两个坏小子。平心而论,钟跃民和张海洋平时在军事训练方面表现还是不错的,就是浑身的少爷作派

,在处理内务方面懒得流油儿,全连人谁都能看出来,他俩和吴满囤的友谊充满了功利色彩,据有人

反映这三人还私下里拜了把兄弟,平时彼此还称兄道弟的,钟跃民和张海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在

军营里找个仆人,虽然他们自以为做得很诡秘,尤其是钟跃民,一见了吴满囤嘴上就象是抹了蜜,夸

起满囤来旁人听得都肉麻,这些事都瞒不过董明的眼睛,他本想找个机会好好解决一下这件事,没想

到这次就出了事。董明百分之百地认定,这件事是钟跃民和张海洋干的。
  晚点名后,董明把这件事向全连挑明了,他讲话的时候态度是很平和的:"同志们,这几天训练

很艰苦,大家都很疲劳,我也不想多占用大家的时间,现在我只说一件事,昨天,政治部于副主任家

丢了一只正下蛋的母鸡,今天上午有人在咱们营房后面的小山上发现鸡毛和鸡骨头,还有烧火的痕迹

,现在我们已经初步断定,这件事是咱们连的个别人干的,是谁我就不点名了,我给他留点儿面子,

我希望,干这件事的人,能主动来找我或连长,把事情谈清楚,我和连长随时在连部恭候,我们要看

看他承认错误的态度,态度好,可以从轻处理,如果他不主动来找我们,对不起,我就该找你了,到

那时候,这件事一定要严肃处理。好,我就说到这里,解散!"
  战士们议论纷纷地散去,钟跃民对张海洋使了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向操场边走去。
  在操场边的双杠旁张海洋小声说∶"是不是走漏风声了?指导员好象有所指。"
  钟跃民说:"要真是走漏了风声,也是满囤这小子,就怕这小子经不住指导员的诈。"
  张海洋有些担心:"要是让他把咱俩撂出来,还不如咱自己自首去,反正不就是一只鸡么?顶多

挨顿批评,赔钱了事。"
  钟跃民不同意:"要是指导员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不过是诈一下,咱们不是把自己给撂出来了么

?要我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满囤不开口,咱俩打死也不承认。"
  "要是满囤承认了怎么办?"
  钟跃民冷冷地说:"那咱就饶不了他。"
  董明讲完话以后就回到一连连部翻开了报纸,连长刘永华闲得没事便把手枪拆卸开,仔细地擦拭

着手枪,他们在等待着肇事者主动前来投案自首,董明甚至在考虑如何从轻发落他们。
  半个小时过去了,董明把报纸的几个版面统统浏览了一遍,连长刘永华的手枪也擦得锃亮放进了

枪套儿,投案自首的人居然没来,这大大地出乎董明的预料。他看看表,突然把报纸往桌上一拍,怒

气冲冲地骂道:"妈的,居然没人来承认?咱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太不象话了。"
  刘永华吼道:"通讯员。"
  连部通讯员走进来。
  连长刘永华命令道:"你去五班看看,钟跃民和张海洋睡了没有。"
  通讯员去了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报告,钟跃民和张海洋已经睡着了,钟跃民还打呼噜呢"
  董明和刘永华顿时大怒,这两个混蛋太可气了,他们白白等了半个小时,谁知他俩早睡着了,人

家只当你说话是放屁,根本不在意。
  刘永华命令通讯员道:"你去把五班吴满囤叫来。"
  董明说:"你先别这么大火气,等他来了,我先问问,这是个老实人,你别吓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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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1:09 | 只看该作者
 
  
  不一会儿满囤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指导员,连长,您找俺?"
  董明语气平和地说:"嗯,你坐吧。"
  满囤点头哈腰地不肯坐:"指导员,您坐,俺站着就行。"
  董明说:"满囤呀,自从你到一连以后,一直表现不错,我和连长大会小会可没少表扬你。"
  满囤忙不迭地回答:"这俺知道,您和连长是栽培俺,俺心里有数,俺知恩。"
  董明实在不忍吓唬他,便索性把话挑明了:"好,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就直说吧,于副主任丢

的那只鸡,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满囤的脸立刻变得发白:"这……指导员,俺不知道。"
  第十一章(6-10)
  董明和颜悦色地开导道:"满囤,你是个老实人,我们既不想诈你,也不想吓唬你,只想让你实

话实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说实话,我和连长决不会为难你。"
  满囤强撑着说:"指导员,俺真的不知道。"
  连长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桌上的水缸子都被震得跳起来,满囤吓得一哆嗦,他惊慌地望着指

导员和连长。
  连长怒道:"好哇,你这个老实人也学会撒谎了是不是?学坏学得还真快,我问你,你到炊事班

要调料干什么用?"
  "这……"
  连长刘永华亮出了杀手锏,对于满囤来说,这是最具杀伤力的,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这些你

可以不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给我听好,你还想不想在部队干了?"
  满囤一下子哭出了声:"连长、指导员,俺说,俺全说,求求你们,千万别让俺离开部队……"
  对于钟跃民和张海洋的处理决定很快就批下来了,每人一个警告处分。当指导员董明站在队列前

宣读处理决定时,站在队列里的钟跃民脸上毫无表情。
  张海洋则恶狠狠地斜视着吴满囤。
  吴满囤偷偷地看了一眼钟跃民,满脸惊慌。
  队列解散以后,钟跃民和张海洋一前一后地来到操场边的双杠旁,张海洋咬牙切齿地骂道:"妈

的,就因为满囤,咱俩每人闹个警告处分,这王八蛋,我非收拾他不可。"
  钟跃民若无其事地抽着烟:"不就是个警告处分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也太拿这当回事了。

"
  张海洋还是怒气难消:"我他妈生气,这叫玩了一辈子鹰,叫鹰啄了眼睛,咱俩这么精,怎么栽

到一个土包子手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吴满囤怯生生地找到这里,他很想向这两位兄弟解释一下。
  钟跃民和张海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声不吭。
  满囤迟疑地停住脚步:"兄……兄弟,你们听俺说……"
  钟跃民和颜悦色地说:"满囤,你别说了,你揭发得对,我们真该好好感谢你呀,要不是你,我

们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以后你得多帮助我们呀。"
  张海洋攥紧拳头,咬着牙跨上一步。
  满囤吓得后退一步,钟跃民按住张海洋的肩膀问:"你还有事么?"
  满囤哑口无言,默默地走开了。
  钟跃民盯着满囤的背影突然笑了:"海洋,下星期的训练科目是什么?"
  "散打呗,最累人的科目。"
  钟跃民冷冷一笑说:"散打对练时和满囤凑个对儿怎么样?"
  张海洋一拍后脑勺,惊喜地喊道:"好主意,这小子那熊样儿,一拳就能把他收拾了,跃民,你

可够阴的。"
  钟跃民淡淡一笑:"哥们儿,怎么能这样说,这是训练嘛,上级不是常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

血,要是平时也流点血呢?对训练不是更有好处吗?"
  徒手格斗训练是侦察部队的主要训练科目,一个新兵在经过捕俘拳,擒敌拳等套路训练后,就开

始进入散打训练了。服役两年以上的老侦察兵们都认为捕俘拳和擒敌拳是些小儿科的玩艺,那一套动

作打起来令人眼花缭乱,能把外行唬得一愣一愣的,其实实战效果却不怎么样而真正的功夫都在散打

中,这好比武林人物打擂台,拳脚上见功夫,技不如人就得被打下擂台。
  训练场上吼声震天,尘土飞扬。侦察兵们都在一对一地进行散打对练,战士们腾挪闪展打做一团


  张海洋和满囤面对面地站着准备对练,满囤不知所措地看着张海洋,他已经感到了一种恐惧
  张海洋很诚恳地说:"吴满囤同志,我的军事技术和你比起来,还差得很远,你要好好帮助我呀

。"
  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显然是说给旁人听的,满囤似乎感到有些不妙,他迟疑地四处看看。
  钟跃民在一旁和一个战士对练,他一个背挎动作将对练的战士摔出去,然后转过身来,双手插腰

盯着满囤。
  他的目光和满囤求助的的目光相遇了,钟跃民的嘴角漾出一丝冷笑……
  张海洋半蹲下身子做出格斗架式,满囤端起双拳做出防护姿态,张海洋突然飞起一脚向满囤腹部

踢去,满囤连忙躲闪,谁知张海洋用的是虚招,他猛地收腿,左臂出手如电,一个漂亮的左勾拳击中

满囤的鼻子,一声闷响,满囤仰面跌倒……正在一边观看的钟跃民一愣,连忙扑过去扶起满囤的头,

满囤鼻腔中喷出的鲜血溅了钟跃民一脸。
  钟跃民对张海洋吼了一声:"快,帮我一下,快送医院。"
  钟跃民背起满囤冲出训练场。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钟跃民和张海洋站在一边,看着几个医务人员围着受伤的满囤忙碌着。
  连长刘永华和指导员董明匆匆赶来。
  刘永华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过头问医生:"大夫,他的伤严重吗?"
  一个中年医生说:"鼻骨骨折,要是击打的力量再大一些就危险了,碎骨很容易伤及运动神经,

不过,现在问题不大了。"
  董明审视着钟跃民和张海洋。
  张海洋低声说:"指导员,这件事怨我,是我失手了,我请求处分。"
  董明话里有话地说:"怎么又是你们俩儿?真巧啊。"
  刘永华也盯着张海洋说:"处分?处分谁啊?这么苦练军事技术,照理说我该表扬才是,不过嘛

……这里面是不是有点儿别的原因啊。"钟跃民显得很委屈:"连长,您要这么说,我们可就冤了,

练散打失手是常有的事,要是追究原因,我们以后可就没法练了。"
  满囤从病床上撑起身子做证道:"连长、指导员,张海洋的确是失手,他出拳时还喊过,要俺注

意,俺的动作慢了些,没躲开。"
  董明挥挥手:"这件事以后再说,你们先回去,满囤最近不要参加训练了,先把伤养好了。"
  傍晚,钟跃民和张海洋神情沮丧地坐在操场的双杠旁,两人默默地吸着烟,谁也不说话
  张海洋长吁了一口气:"跃民,我是不是太过份了?我心里……很别扭。"
  钟跃民也叹了口气:"海洋,别自责了,这件事儿怨我,主意是我出的,唉,这事儿干得有点儿

过了。"
  张海洋的声音有点儿颤抖:"仔细想想,满囤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我真不该下黑手。"
  两个人又沉默了。
  第二天的傍晚,一连的战士们浑身沾满泥土,筋疲力尽地从训练场回来,钟跃民和张海洋最后走

进营区的院子。
  两人刚进院子突然僵住了,象是受到极大的震撼……
  他们看见脸上缠着纱布的吴满囤正在把一件件湿淋淋的军衣往绳子上晾……
  钟跃民和张海洋认出来了,这是他们昨天换下的的军装,两人的眼睛里在一霎间竟贮满了泪水…


  这天晚上,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又一起坐到了操场上,在熄灯号吹响之前,他们和好了
  满囤应约来到操场上,他一见到钟跃民和张海洋就哭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弟兄们,连长刚一拍

桌子,他就把两位兄弟给卖了,实在是没脸见人。
  他这一哭,钟跃民和张海洋的鼻子也酸了。
6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1:32 | 只看该作者
张海洋抓着满囤的手惭愧地说:"满囤,我对不起你,那天我下了黑手,你……你别记恨我,我

他妈太不够意思了。"
  钟跃民也低声说:"满囤,是我出的主意,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兄弟么?"
  满囤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是俺对不起弟兄们,连长说俺要不说实话就让俺退伍回老家,兄弟

,俺不能回去啊,你们没尝过穷的滋味,俺长这么大,连棒子面也没敢大口吃过,俺下面还有六个弟

妹,为俺当兵,俺爹硬是给支书家白干了三年活儿,砍柴挑水煮猪食,三年呀,一天不敢耽误,支书

还算有良心,到公社武装部替俺求了个名额,拿到入伍通知书那天,俺爹跪在支书院里把脑门都嗑出

血了……"
  钟跃民沉痛地抱住满囤:"满囤,你别说了……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啊……"
  "……到了部队,俺象是进了天堂呀,有衣穿,有饱饭吃,俺不怕你们笑话,俺吃野菜糊糊真吃

怕了,就指望着在部队好好干,混个一官半职,爹娘和弟妹们日后也有个盼头,俺没门子,没文化,

可俺有力气,能干活儿,雷锋不就这么干出来的吗……兄弟啊,俺忘不了离村的那天,全村的乡亲们

都在村口给俺送行,俺走一程就回身嗑三个头,再走一程再嗑……"
  满囤哭得说不下去了。
  张海洋也忍不住哭了。
  钟跃民没有哭,但他平生第一次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学会了忏悔。
  1969年年初,中苏边境战争在东北边境的珍宝岛地区爆发,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投向这个位于黑

龙江虎林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仅为074平方公里的小岛上。两个曾经亲

密无间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在这一地区进行了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双方的军人在战斗中都表现出

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不畏牺牲的决死姿态。尽管双方军队的装备悬殊很大,但中国军人不要命的作

战姿态着实使苏联军人吃了一惊,战后,一个参加过珍宝岛战斗的苏军少校惊魂未定地说,他亲眼看

见一个中国的火箭筒手竟然在距离苏军坦克七八米的位置上开火,这完全是一种和对方同归于尽的作

战方式,在总兵力超过五百万的中国军队里,这种不要命的军人哪怕有十分之一,也是个可怕的数字


  这场有限的边境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了,但在两国漫长的国境线上,苏军的五十五个摩托化步兵师

,十二个战役火箭师,十个坦克师,四个空军军团,总兵力达一百万,正虎视眈眈地陈兵边境,战争

的阴影笼罩着国境线。
  1969年的中国已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兵营,这一年的军费开支猛增了38%,中国无可奈何地转入了

战时经济体制。总兵力五百万的中国军队,完全进入临战状态。现役军人一律取消了休假,各级部队

的一、二号首长都进入了作战值班室,弹药按准备基数运送到位。战略导弹部队按命令与苏军进入对

等准备,为控制导弹飞行方向的地面引导站也全部开通。
  这一年,全军几乎所有的军兵种都展开了战备施工,60%的部队成了"工程兵"原因很简单,专业

的工程兵部队实在忙不过来了,因为各部队都需要有自己的防空掩体和集结工事,当年在朝鲜上甘岭

战役中发挥巨大作用的坑道战术,令中国军人们记忆犹新,于是打坑道成了这一年中国军人的主要工

作。
  一条正在施工的坑道通向山体深处,坑道中央铺着铁轨。一些头戴安全帽的战士从坑道深处推出

装满碎石的翻斗车,一车车的碎石被倾倒在山谷里,这是某野战军的一个战备施工工地,袁军所在的

坦克团就在这里施工。
  在坑道里的掘进面上,袁军头戴安全帽,浑身泥水,正抱着风镐从掘进面上往下辙,他身后是一

排打好的炮眼,两个战士把一筒筒炸药塞进去,正在安装雷管和导线……安全员吹响哨子,战士们纷

纷从坑道深处跑出来,撤往安全地带。
  袁军和几个刚撤出坑道的战士坐在坑道口附近休息,他掏出烟分给大家,边点烟边发牢骚:"妈

的,咱不是坦克兵吗?怎么改工程兵啦?成天跟这破坑道叫劲,快三个月了吧?"
  和他同一个排的王大明说:"早着呢,再有三个月也完不了,听说这是咱们团的工事,一旦打起

仗来,全团连人带装备都能撤进去。"
  一个叫王宝成的河南兵说:"你以为就咱们团打坑道?告诉你,全军都在打坑道,这叫'深挖洞

,广积粮',我哥在东北当兵,他来信说他们也在打坑道。"
  袁军说:"全军都改行了,也别叫解放军了,叫工程军得了。"
  班长段铁柱说:"袁军,你又来了?不说上几句怪话就浑身难受是不是?"
  "我说班长,你怎么老找我茬儿?你要老看我不顺眼,就让指导员给我调调班。"
  指导员吴运国刚好走过来:"袁军,你要往哪儿调呀?"
  "指导员,您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我们班长是横竖看我不顺眼。"
  段铁柱瞪起了眼:"袁军,你不要没事找事,我怎么看你不顺眼了?"
  吴运国问道:"袁军,你觉得调到哪儿更适合你?你说说嘛。"
  "干脆您让我养猪去得了,咱们连养的那几头猪怎么越养越瘦呀?上次跑了一头猪,好家伙,一

米五高的圈墙,那猪一窜就过去了,身手绝对敏捷,可那叫猪么?叫黄鼠狼还差不多,您要让我去养

猪,我保证两个月之内,把那几头猪养得跟大象似的。"
  吴运国笑了:"我问你,你这么坚决要求养猪,有什么目的呀?"
  "看您说的,我能有什么目的?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我觉得猪也是一种比较可爱的动物。"
  吴运国笑着说:"嗬,咱们连还有个动物爱好者,据说喜欢动物的人一般都挺善良的,你的意思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善良?"
  "指导员,还是您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你觉得养猪这活儿不错,用不着打坑道,连早上出操都不用参加,是不是?袁

军呀,你那花花肠子我太清楚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打坑道吧。"
  正说着,坑道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军人们都在默数着爆炸的次数。
  爆炸声停了。袁军站起来:"坏了,有两个炮眼没响。"
  段铁柱戴上安全帽说:"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排除哑炮。"
  袁军拦住班长:"安装炸药时我也在场,我了解情况,应该我去。"
  段铁柱说:"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你躲开。"
  袁军固执地挡住他说:"这不是谁官儿大官儿小的问题,谁了解情况谁去。"
  段铁柱又瞪起了眼:"袁军,你还反啦?敢不服从命令?你给我让开……"
  "我说班长,还是让我去吧,反正你也看我不顺眼,万一把我炸死了,你不是也省心了?再说,

我要是当了烈士,咱们班闹不好就能混个'袁军班'的称号,你身为'袁军班'的班长,这回就有事干

了,比如到全国各地做做报告,讲讲你是怎样培养出一个英雄的,到那时,肯定会有很多女青年向你

献花,向你表白心中的爱慕,于是你就打着滚儿的挑吧……"
  段铁柱哭笑不得,袁军的刻薄话可是够损的,他把这么严肃,这么生死攸关的事也当成笑话讲,

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拿班长开心。不过……袁军这小子到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勇气的,也许自己以前小瞧

了他,段铁柱恨恨道∶"袁军,你小子等着,今晚的班务会上再找你算帐……"
  指导员吴运国站了起来:"二班长,我看可以让袁军去,装药时他在场,熟悉情况,还有一点,

这一点很重要,刚才袁军的表现,使我改变了对他的一贯看法,他能在关健时刻表现出一种英勇无畏

的精神,是条汉子,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尊重。"
  在场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静下来,神情肃穆。
  段铁柱轻轻抱住袁军,他动了感情:"好兄弟,千万要小心,以前的嗑嗑绊绊,你可别往心里去

。"
  战友们一拥而上,和袁军逐个拥抱,反复叮嘱着,袁军向战友们一一告别,一步一步走进坑道…


  指导员紧张地看着手表,战士们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坑道口。
  突然,坑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浓烟和尘土涌出坑道口。
  二班长段铁柱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袁军……"他带着战士们冒着浓烟冲进坑道。
  周晓白那天刚把一个住院的病号推到了住院区,她推着轮椅返回医院的主楼,就看见一辆解放牌

卡车高速驶进医院,在主楼前刹住车,发出刺耳的响声,一群浑身泥水的战士抬着一个担架向急诊室

冲去。
  周晓白看见担架上流下的滴滴鲜血洒落在走廊上……
  在医院里工作的人对这类重伤员已经司空见惯了,周晓白并未在意,她推着车返回了内科门诊。
  注射室里有几个病号在等着周晓白挂吊瓶,她顾不上喘口气,就忙着给病号消毒注射。
  这时罗芸冲进了注射室:"晓白,袁军出事了。"
  周晓白心里一震,手中的注射器掉在地上,她一把抓住罗芸:"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罗芸的脸色苍白:"听说是施工时排除哑炮,负了重伤,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外科的张大夫主

刀,晓白,你说他会死吗?"
  周晓白安慰道:"你别急,张大夫是咱们院最好的外科医生。"
  "晓白,他会残废吗?"
6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1:57 | 只看该作者
  
  周晓白急了:"哎呀,你现在问这些干吗?先得把命保住,你怎么想这么远?快走,咱们去看看

。"
  罗芸跟周晓白走到门口又停下。
  周晓白奇怪地问:"你又怎么啦?"
  罗芸犹豫起来:"不行,我不能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入党

的事就完了。"
  周晓白气得一跺脚:"罗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你不去我去,我不怕别人说。"她摔

门走了。
  周晓白心急火燎地来到手术室门外,她看见袁军连队里的战友们都静静地站在走廊里,默默地望

着手术室的门。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战士们围上去询问。
  护士高喊道:"备用血浆用完了,伤员失血太多,急需输血,谁是O型血?请跟我来。"
  周晓白脱口喊道:"我是O型血。"
  二班长段铁柱也举起了手:"我也是O型血。"
  护士大声问:"就这两个?还有吗?"
  战士们面面相觑,都焦急地摇头。
  指导员吴运国急得直跺脚:"快,开车回团里,把所有O型血的人都带来。"
  一个战士飞快地跑了。
  护士无奈地说:"两个人太少了,先救救急吧。"
  周晓白躺在采血室的床上,眼看着粗大的针头刺入自己的血管,鲜红的血液被抽进针管……
  一个手术室护士满脸焦急地推门进来:"快一点儿,伤员的血压快测不到了,快、快……"
  周晓白问道:"小张,就这四百CC血够吗?"
  "差远了,还得想办法,院长已经派人去地方医院求援了,就怕来不及了。"
  周晓白又问段铁柱:"二班长,你还行吗?"
  段铁柱干脆地回答:"没问题,再抽我四百CC"
  周晓白又伸出胳膊:"快,再抽我四百。"
  小张睁大眼睛说:"晓白,你不要命啦?一下子抽六百CC血,会有危险的。"
  "没事,快抽吧,我死不了。"
  二班长段铁柱心有不忍,他犹豫地对周晓白说:"要不,全抽我一个人的,照八百抽,我能顶住

。"
  "再抽八百?亏你想得出?加上刚才的二百,就是一千CC,非出人命不可。"
  护士小张不敢下手:"晓白,我不能这么干,我得去请示一下。"
  周晓白一跺脚大喊:"你快呀,伤员快不行了,你要耽误人命的,快抽……"
  小张下了决心,一咬牙又把针头刺入周晓白的血管……又是四百cc的鲜血被抽进了采血瓶,采

血瓶渐渐满了。
  周晓白感到一阵晕眩,周围的景物渐渐旋转起来,模糊起来……
  窗外,一辆满载着战士的卡车停在主楼前,献血的战士们纷纷跳下卡车。
  周晓白的视野更加模糊了……
  此时远在陕北的石川村知青点里,郑桐正坐在树下看书,现在是农闲,他有了很多时间看书
  村子里的农活儿并不多,因为这里有靠天吃饭的习惯,只要把种子种下去,村民们就不管了,如

果今年的雨水多,到了秋天就可以收获了,至于怎么才能提高农作物的产量,村民们才懒得考虑,想

了也白想,他们既没钱买化肥,也无法把黄土坡改成水浇地,反正粮食不够吃还有外出讨饭这条路可

走。
  蒋碧云从窑洞里出来,她发现郑桐在看书,便打招呼道:"郑桐,你还在看《中国通史》吗?"
  郑桐抬起头来说:"《中国通史》我早看完了,现在正看《明通鉴》呢,我发现明史很有意思,

一点儿也不枯燥。"
  蒋碧云说:"我发现自从钟跃民走了以后,你象变了一个人,把业余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我就

不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好的?"
  郑桐显出一种少有的严肃:"你不知道,钟跃民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很低沉,这是一种孤

独感,时间越长孤独感越重,我没有办法排解,只有读书,后来,我发现,我真喜欢上读书了,读书

成了一种生活需要。"
  "你没想过将来去上大学吗?"
  "想过,不过想也白想,目前这种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制度,实际上把所有没有门路的人都

推出去了,而有门路被推荐上去的往往是草包,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的这个办法,这在全世界也是独

一份儿。"
  蒋碧云鼓动道:"我看还是得想想办法,机会总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咱们都需要试一试。"
  "你也想上大学?"
  "谁不想?这恐怕也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不然这辈子就要永远呆在这里,郑桐,从今天起,咱们

一起学习,好不好?"
  郑桐却一口回绝:不行,我不和你搭伙学习。
  蒋碧云大感意外:"为什么?"
  郑桐坏笑一声:"我怕受诱惑,你老在我眼前晃悠,我难免心猿意马,到时候学习也耽误了,还

招我犯了错误。"
  蒋碧云笑道:"你看,你这流氓本性又露出来了,刚学好才几天呀,老毛病又犯了。"
  "那我提个建议行不行?"
  "你先说说看。"
  郑桐来了精神,他合上书,挪了挪板凳凑近蒋碧云说:"光搭伙学习未免太单调,咱们不妨来个

全方位搭伙,连日子都放在一起过,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一起学习,一起吃饭,还有吗?"
  "这太表面化了,咱们的合作还可以再深入,再广泛一些,生活好象不光是学习和吃饭吧?"
  蒋碧云不动声色地说:"你不用再启发我的智力,就明说吧,还有什么更具体的合作?"
  "村东头不是还有个废弃的破窑洞吗?咱们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进去,体会一下男耕女织的生

活怎么样?"
  蒋碧云和颜悦色地说:"你绕了半天,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个设想挺不错,憧憬起来怪

温馨的,郑桐,你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家伙,甚至还有点儿诗人的浪漫,你想听听我对这个建议的看法

吗?你来,我告诉你。"
  郑桐把脑袋凑过去,蒋碧云一个耳光扇在郑桐脸上,转身走了。
  郑桐捂住脸发起楞来。
  昏迷中的袁军浑身缠满绷带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罗芸和周晓白坐在一边看着袁军,周晓白的脸

色苍白,显得很虚弱。
  罗芸小声说:"张医生说,袁军的命是保住了,但会不会残废,还要取决于他恢复的情况。"
  周晓白声音很微弱:"罗芸,他要是残废了,你还和他好吗?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罗芸低声说:"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但不管你们将来如何,在他养伤期间你该好好照顾他。"
  罗芸望着周晓白迟疑地说:"晓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党问题刚刚解决,可还有一年的

预备期,在这期间绝对不能出一点儿问题,不然转正的时候会出麻烦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袁军的关系,你能帮我吗?"
  周晓白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代替你照顾他,你要装得象普通朋友一样?"
  罗芸的脸红了:"我不能经常过来,别人会怀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顾他,别人同样也会怀疑我的,这点你考虑过吗?"
  "当然考虑过,但你和我比起来,有很多优势,凭你爸爸在军队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远有保障

的,无论你干得好坏,无论你努力表现还是无所谓混日子,结果反正一样,入党,提干,保送上大学

,这些都用不着你操心,而我的情况不一样,一切都要凭自己去努力,就因为我爸爸只是个师级干部

,这种级别的干部,在军队里多如牛毛。"
  "罗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儿,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这一点,让我怎么说你呀……好吧,

我答应你,我会常来照顾他的。"
  "谢谢你,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可是,袁军醒了以后总见不到你,他会怎么想?他现在最需要你呀。"
  罗芸说:"你向他解释一下嘛。他会理解的。"
  周晓白站了起来:"我可以帮你,但我不喜欢你这种处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么都

要占着,什么都不肯放弃,哼,说你什么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经答应了,何必还说这些?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好事已经做了还

不落好。"
  周晓白突然惊喜地喊:"罗芸,他醒了。"
  袁军睁开了眼,正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索着这是什么地方。
  罗芸摸着他的脸说:"袁军,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晓白给袁军掖掖被角轻声说:"袁军,罗芸的入党申请刚刚被通过,现在正是考验期,她不便

常来照顾你,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
  袁军不置可否,又疲惫地闭上眼睛。
  支书常贵盘腿坐在炕上,嘴里叼着烟袋正在盘算着什么。
6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2:27 | 只看该作者
  外面传来郑桐的声音:"常支书在家吗?"郑桐拎着一个提包进来。
  常贵显得很热情:"郑桐啊,来,炕上坐,你吃了么?"
  "吃啦,你歇着呢?"
  常贵问:"有事吗?你们这些知青娃,没事才不找我。"
  "常支书,看你说的,今天我就没事,不是也来看你了吗?"
  "你小子有事就说事,别和我扯淡,我还不知道你,知青娃里就属你花花肠子多。"
  郑桐打开提包,拿出两瓶"二锅头"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放在炕桌上顺嘴胡吹道:"这是我家里

刚寄来的,这"二锅头"酒可是名酒,中国有八大名酒,陕西的"西凤"算一个,北京的"二锅头"算一

个,这种酒在北京也买不到,得有关系才行,常支书,你尝尝。"
  常贵斜了郑桐一眼,心里便盘算开了,自从上次钟跃民和郑桐威胁过他以后,常贵发现这些知青

娃里就属这两个小子坏,尤其是钟跃民,简直坏得流油儿,眼珠一转坏主意就跟着往上冒,钟跃民走

后,常贵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只剩下一个郑桐,谅他也翻不起大浪来,他吸着旱烟,不冷不热

地说:"嗯,你这娃又有事要我办哩,要不平白无故送我名酒干啥?你说,办啥事?"
  郑桐开门见山地说:"支书,你倒是直来直去,我本想绕会儿弯子再说,既然你这么痛快,那我

也就明说吧,常支书,我想上大学,希望你能帮忙。"
  常贵一时没反映过来:"上大学干啥?"
  "学点儿知识呀。"
  常贵磕磕烟袋说:"我看你们知识够多的啦,还不是一样来陕北种地,地还种得不咋样,我看都

是知识闹的,上啥学呀?"
  郑桐急了:"嗨,我和你说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想上学,你得向公社推荐我。"
  "我和公社咋说?"
  "就说我下乡以后,努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积极改造世界观,劳动积极肯干,吃苦耐劳,

断粮时带领乡亲们开展生产自救,不向国家伸手,还在村里办了识字班,帮助广大贫下中农扫盲……

"
  常贵哼了一声:"你表现这么好,我咋不知道?还带领乡亲们搞生产自救?好事都让你干了,我

这支书干啥去啦?"
  郑桐开导道:"那你就在前面加上一条,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我说支书,这又不是立功受奖大

会,怕我抢了你的功,这是上学。"
  常贵嘟囔着:"反正是好事,要不你拎着酒找我干啥?"
  "哎哟,你怎么听不明白?这么和你说吧,我去上学,不会对你和村里造成任何损害,相反还有

好处,你只要向公社把我推荐上去就行了。"
  "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小子花花肠子太多,三十六个心眼儿,七十二个转轴儿,绕来绕去怕是

要把我绕进去。"
  郑桐耐心地帮常贵分析:"这么简单的事你还想不明白?咱们来算笔帐,咱村不是人多地少吗?

原先有四百一十七口人,加上我们十个知青,成了四百二十七口人,钟跃民走了,现在是四百二十六

口人,对不对?可粮食的产量增加没有?没有,也就是说,原先四百一十七人的口粮,现在由四百二

十六人吃,这么一算,问题就出来了,这等于我们知青抢了你们的口粮,你们吃不饱,我们的良心也

不安,这怎么办?咱得想辙,想法把知青踢出去,踢出一个是一个,所以,你先把我和蒋碧云踢出去

上大学,这样就能每年省出几百斤粮食,再有机会,比如招工什么的,你就再把曹刚他们踢出去,总

之,你每弄走一个就能省几百斤粮食,这帐你总能算过来吧?"
  常贵低头想了一会儿表示同意:"这倒也是。"
  "支书啊,你总算想明白了,那这酒……"
  "你放那儿吧,下次我去社里开会给你提提。"
  "谢谢常支书。"
  袁军躺在特护病房的床上,他浑身缠满了绷带,护士小于正在用汤匙喂他吃饭。
  周晓白拎着一些水果和食品进来,她对小于说:"小于,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喂他。"
  小于说:"晓白,还是我来吧,昨天政治处张主任还问我,周晓白和这个伤员是什么关系?"
  "他爱问不问,我不怕,你把勺子给我。"周晓白接过汤匙继续喂袁军。
  袁军抱歉地小声说:"晓白,你别来了,这就够麻烦你的了,再造成什么误会就更不好了。"
  周晓白没好气地说:"袁军,你给我闭嘴,我喂你饭你就吃,别招我烦啊。"
  袁军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还招我烦呢,谁让你来的?我请你了么?"
  周晓白大声说:"你还烦了?我自作多情是不是?上赶着来侍候你?要不是……算了,不说了,

你给我张嘴。"
  袁军闭上眼,拒绝进食。
  周晓白气急败坏地说:"袁军,你还来劲了是不是?你吃不吃?你要敢说不吃,我就把碗扣在你

脸上。"
  袁军对护士说:"小于,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周晓白有话说,对不起。"
  小于点点头,走出门去。
  袁军叹了口气说:"晓白,你这脾气是不是得改改?难怪钟跃民……"
  周晓白立刻蹦了起来:"钟跃民怎么了?你少提他,别招我骂你啊。"
  袁军苦笑着:"你要是心里烦,想骂我几句就骂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点儿。"
  周晓白不吭声了。
  袁军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冲我来的,你是对钟跃民有气,对不对?你这是何苦?你们相处的

时间并不长,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承诺,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周晓白小声说:"对不起,袁军,我不该向你发火,我向你道歉,你不知道,我心里很……难过

……"周晓白痛哭起来:"我试过,想把他彻底忘掉,可我做不到。"
  袁军同情地望着他:"这可不象你的为人,在我眼里你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得咬牙振作起来

。"
  周晓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说:"袁军,你是钟跃民的朋友,你了解他,你说,我们的关系真的

完了吗?"
  袁军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医院政治处的陈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罗芸走进来敬礼道:"陈主任,您找我?"
  陈主任摘下花镜说:"哦,小罗呀,你坐嘛。"
  罗芸规规矩矩坐下。
  陈主任说:"小罗呀,你干得不错,你们这批兵你是第一个入党的,你很有前途呀。"
  "陈主任,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培养,还有您对我的帮助教育。"
  "主要还是你表现好,组织上对每一个人的表现从来都是清清楚楚的,决不会埋没你的成绩,对

了,军里的邵副政委是你父亲的老战友吧?"罗芸低着头说:"对,邵副政委和我父亲在一个团里工

作过,那还是打锦州的时候,我那时还没出生呢。"
  陈主任说:"邵副政委和我打过招呼,要我多在政治上关心你,培养你,邵副政委是我的老上级

,他交待的事,我是无不照办的,问题是咱们医院干部子女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谨慎些,免得别人

说闲话。"
  "您放心,这我懂。"
  陈主任很为难地说:"今年咱们医院保送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只有一个,竞争很激烈,军里、军区

,甚至北京总部都有打招呼的,这里没有外人,我和你明说吧,内科的周晓白是你的主要竞争对手。

"
  "可是……周晓白连入党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凭表现推荐,我应该比她有资格。"
  "可你知道她父亲在军内的地位吗?别说咱们军首长,就是现任的军区首长,也有好几个当过她

父亲的部下。"
  罗芸紧张地站起来:"陈主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对我非常重要,周晓白以后有的是机会,而我

却只有这一次,我听说邵副政委快离休了,他一走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请您帮帮我。"
  陈主任说:"最近有人反映周晓白和一个住院的伤员关系有些特殊,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那是坦克团的袁军,他们在入伍之前关系就比较好。"
  "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这我不清楚,反正我知道周晓白每天都去照顾袁军。"
  陈主任不满地说:"这就有问题了,重伤员都有特护,她有什么必要每天都去,这恐怕不是一般

关系吧?"
  罗芸低声说:"陈主任,她的事我不知道。"
  陈主任说:"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准谈恋爱,这是部队明文规定的,周晓白作为领导干部的子女,

更应该以身作则,而不能搞特殊化,她的问题我还要调查一下。"
  罗芸说:"陈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好好干吧小罗,你很有希望,这段时间要谨慎,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是,陈主任,我记住了。"
7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2:5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1-5)
  那新兵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左手闪电般挥出,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砰地一声砸在老兵的头上

……C军未来的头号杀手宁伟浮出水面。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你用不着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
  军部大院附近有个小饭馆,饭馆的营业面积不大,只能摆放七八张桌子。每到星期天,这里就成

了军人的天下,军部各直属单位的士兵就把这里挤得满满的,来得稍晚一些就没有座位了。当然,来

这里改善生活的军人,几乎都是城市入伍的士兵,农村入伍的士兵从不上这儿来。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正在喝酒。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风纪扣系得很严,一副老兵风范


  尽管已经是老兵了,可钟跃民和张海洋的生活习惯还没什么变化,只要谁兜儿里有了钱,照例是

拿出来请客。吴满囤对他们这种恶习颇有微词,但拘于面子却不得不来。三个人在一个班里共同生活

了两年多,彼此都太了解了。满囤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宽容,自己习惯的生活方

式不能强加给别人。这两位兄弟虽说一身的少爷习气,可他们对朋友却很真诚。别的不说,这两年多

来,钟跃民和张海洋就没穿过新军装,每到换装时,他俩总是把新发的军装扔给满囤,让他寄回家里

给弟弟妹妹们穿,满囤要是不好意思要,他俩就瞪起了眼,大有要翻脸的意思,每次都是满囤含着眼

泪默默地收下。他是个口拙的人,心里的感激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来。连队里有人开玩笑说,全连

穿得最破烂的就是他们三个。满囤听到这种议论时总象做了亏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满囤实在不愿意和他俩出来吃饭,在他看来,连队的伙食已经很好了,这两位少爷简

直是在糟蹋钱,何况他俩要是真有钱也行,其实他俩的津贴费还不够买烟抽的,唯一的本事就是向家

里要,去年钟跃民的父亲被解放后,补发了一大笔钱,钟跃民觉得这笔钱是他和父亲省吃俭用攒出来

的,当年他每月只有十五元生活费,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父亲发了财,这笔钱他理所当然要支取一

部分。满囤怎么也闹不明白钟跃民的理论,他认为那是钟跃民父亲的工资,无论如何,钟跃民不该这

么理直气壮地花父亲的钱。钟跃民只好这样解释,他本来没打算要来世上走一遭,是他爹妈非要生他

,他不来都不行,因此他是出于无奈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来了,那爹妈就得负责把他养到十八岁

,少一天也不行,不然就是摧残了祖国的花朵。满囤说∶"可你现在早过十八岁了。"钟跃民振振有

词∶"问题是我从十五六岁就已经受到摧残了,那时我成天吃不饱肚子,好好的一朵花儿还没来得及

开呢,就已经谢了,成了残花败柳,我老爹总得给我追几次肥吧,不然他这个爹当得也太轻松了,一

个月才十五块钱就把儿子养大了,那我要这个爹干吗?"
  张海洋一开始还没想起向家里要钱,后来觉得老吃钟跃民的不好意思,于是也给家里写信,以各

种名目要钱,结果成了惯例,一到星期天,不出来吃顿饭就象少了点儿什么。
  钟跃民注意到一个瘦瘦的战士,穿着崭新的军装,没戴领章、帽徽,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桌

前自斟自饮。他注视着那个战士说:"那是个今年的新兵吧?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酒?新兵集训期间批

假挺不容易的。"
  满囤回答:"他们一到星期天允许百分之十的人请假,前几天连长派我去新兵连辅导新兵投弹训

练,我见过这个新兵。"
  张海洋望着门口说:"那几个小子又来了。"
  几个穿着半旧军装的士兵走进饭馆,正在东张西望地找座位。
  钟跃民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
  张海洋说:"通讯营的,你忘了?上次他们在这儿喝醉了闹事,把人家柜台都砸了,这几个小子

都是省军区子弟,从小在这土生土长,拔扈惯了。"
  那几个通讯营的士兵走到屋子角落的那张桌前,用眼睛盯着那个独自喝酒的新兵,似乎希望新兵

能识趣些主动站起来。
  那新兵旁若无人地喝着酒,好象没看见面前这几个老兵。
  一个老兵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喂,新兵蛋子,那边有空位子,你到那边坐。"
  新兵象是没听见,他无动于衷地一口一口抿着酒,甚至连头也不抬。
  老兵火了:"嗨!说你那,耳朵里塞驴毛啦?"
  张海洋看不过想站起来,却被钟跃民一把按住。
  新兵仍然不吭声。
  那老兵说:"妈的,如今怎么聋子也来当兵了?"
  他抓起新兵放在桌上的挎包一把甩到墙角,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新兵。
  新兵面无表情地抓起酒瓶,给自己杯里斟满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再斟酒,又是一饮而尽,酒瓶

终于空了。
  钟跃民和张海洋注视着他。
  新兵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握酒瓶的左手闪电般挥出,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形,砰地一声砸在老兵

的头上……酒瓶砸的粉碎,碎片飞溅出很远,老兵血流满面地栽倒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新兵手握露出锋利茬口的瓶颈朝老兵们晃了晃,几个老兵被吓得连连后退。
  钟跃民拍了几下巴掌叹道:"行,出手够利索的,心理素质也不错,天生的杀手。"他走过去,

拍拍新兵肩膀:"哥们儿,你是哪儿来的?"新兵的眼睛一亮:"北京,我听出来了,你也是北京的?

"
  "我叫钟跃民,北京人,侦察营的,你叫什么?"
  "宁伟。"
  张海洋走过来对几个老兵说:"快带这哥们儿去医院包扎一下,这事儿就算了吧?"
  一个老兵涨红了脸:"算了?人就白打了?还是新兵蛋子打的?不行,这件事没完。"
  钟跃民说:"不就是挨了一酒瓶子吗?来,你们给我脑袋来一下,我替他挨了。"
  一个老兵颇不服气:"你们不就是侦察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想替这新兵蛋子出道儿是怎么的

?"
  张海洋漫不经心地抓起一个空酒瓶,朝自已天灵盖砸去,瓶子被砸得粉碎,他的脑袋却毫发无损

,他向几个老兵递过一个酒瓶:"来,你们也试试。"
  几个老兵没人敢接。
  钟跃民劝道:"行啦,你们赶快走吧,一会儿值勤哨来了就谁也别走了。"
  几个老兵把受伤的同伴扶走。
  宁伟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们。"
  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快走吧,这件事要是让你们新兵连知道了,你恐怕要背个记过处

分,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宁伟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已经背了一个警告处分了,一个是抱着,两个是挑着。"
  钟跃民说:"我们是侦察营一连的,以后有空来找我们玩。"
  "谢谢大哥,我会去找你们的。"
  周晓白正在内科值班室做值班记录,内科的张教导员推门进来。
  周晓白站起来:"张教导员,您有事吗?"
  "小周呀,没什么大事,你坐嘛,随便聊聊。"
  "教导员,您平时好象没有聊天的习惯,给人做思想工作之前,都说随便聊聊,先扯上几句家长

里短才转入正题,您这套工作方法,咱们科里的人都知道,我看您就把开场白免了吧,要说什么,直

奔主题就行了。"
  张教导员有些尴尬:"小周啊,你的嘴可真够厉害的,脑子也很快,好吧,听你的,咱们就直来

直去,我事先声明,今天要谈的问题,是政治处陈主任交待的,具体情况我也没做调查"
  "好,请进入主题吧,我洗耳恭听。"
  "据有人反映,你最近和一个叫袁军的伤员关系比较密切,有这事吗?"
  "有,我每天都去看他,我们入伍之前就是朋友,这有什么不对吗?"
  张教导员说:"小周啊,你入伍后表现还是不错的,你是领导干部的子女,要处处以身作则呀。

"
  周晓白问:"这是什么意思?这和领导干部的子女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是老兵,应该知道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允许谈恋爱的规定吧?"
  "您认为我在和袁军谈恋爱?那我就向您解释一下,我们之间没有恋爱关系,我们只是一般的朋

友。"
  张教导员委婉地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有人反映你每天都去外科照顾袁军,而且取代了特

护,这好象已经超越了一般同志的关系,小周,你可要注意影响啊。"
  周晓白刚要说话,又克制住自己,索性不做解释了,她坐下继续写值班记录,不再理睬张教导员

了。
  张教导员严肃起来:"周晓白同志,我是代表组织上和你谈话,请你端正态度,配合组织上把事

情谈清楚。"
  周晓白终于忍不住了:"张教导员,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我想我用不着再继续解释了,如果组

织上不相信,非要我承认才算是配合组织,才算是端正了态度,那好,我就来个假戏真做,真和袁军

去谈恋爱,这你满意了吧?"
  张教导员发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这样下去后果是严重的……"
  周晓白狠狠一摔门,扬长而去,张教导员被气得直哆嗦。
  去年年底入伍的新兵已经进行了三个月的集训,该进行分配了。侦察营大批老兵也在去年年底复

员了,一连也走了几个班长,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都当上班长,钟跃民任五班班长,张海洋任四

班班长,吴满囤为一班班长。
  当指导员董明宣布完任命时,钟跃民和张海洋马上嬉皮笑脸地表示感谢。
  钟跃民说:"多谢指导员栽培,给我个官儿干干,指导员,您和连长是不是也该转业了?"
  董明说:"什么意思?"
  "老兵们一复员我们就升任了班长,要是指导员和连长再一转业,我们就该升排长了,指导员,

求求你了,给我们腾腾地方吧。"
  张海洋也说:"真该好好感谢指导员,这样吧,您批我们半个月探亲假,要带点儿什么尽管说话

,您千万别客气,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贿赂您。"
  董明说:"又耍贫嘴是不是?想探家好说,服役满三年再说,钟跃民,我给你带来个新兵,就放

在你们五班,宁伟!"
  门外有人吼:"到!"
  宁伟背着包走进五班。
  钟跃民一见他就笑了,他向宁伟伸出手说:"是你呀,欢迎、欢迎。"
  宁伟敬礼:"请班长,副班长多帮助。"
7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3:17 | 只看该作者
董明说:"这是个刺儿头,没出新兵连就背上两个处分,你们要严格管理。"
  钟跃民说:"放心吧,指导员,我们五班可是个红色染缸,别说一个宁伟,就是蒋介石来了,也

能给他改造了。"
  指导员笑了:"钟跃民,你就吹吧,咱们言归正传,下星期就要演习了,你们班可要特别注意,

千万不能出事故。"
  指导员刚一出门,钟跃民就忙不迭地召开了班务会,他的就职演说是这样开场的∶"大家都知道

了吧?从今天起我就是五班班长了,班里的一切工作由我负责,有两件事咱们今天必须说清楚,第一

,我当班长下面有没有不服气的?谁要是不服气就站出来,和我拳脚上过过招儿,我要是输了这个班

长你当。要是你输了就老老实实当战士,别乍刺儿。怎么着,有不服的没有?"
  五班的战士们谁也没吭声。
  "嗯,都不吭声,那就是没有,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第二,以后班里无论发生什么事,要尽量

在班里解决,别动不动就越级报到连长指导员那里,这叫打小报告,我最***烦这个,所以丑话说

在前面,要是让我发现了可别怨我翻脸。我就说这么多,有不同意见没有?嗯,没有,那就散会。"
  最近钟跃民有些烦躁,他当兵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父亲虽说还没安排工作,但

毕竟算是被解放了,家里的事他没什么可惦记的。唯一使他牵肠挂肚的是秦岭,当兵以后他至少给秦

岭写过十几封信,秦岭却从不回信,这个女孩子可真够绝的,钟跃民怎么也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

这样清醒理智的姑娘,她简直是个谜。如果秦岭仅仅是不回信,钟跃民倒还能沉住气,反正知道她还

在白店村,李奎勇每隔半年时间都会给他来封信,顺便也谈谈秦岭的情况,但是最近李奎勇在信中告

诉他,秦岭自从回北京探亲以后,就再也没回过村,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秦岭竟这样不声不响地消

失了。钟跃民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头一次失眠了,有好几天的时间,他干什么都无精打采,连话都

少了,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精神状态叫忧郁。钟跃民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喜欢秦岭,这个女孩子

很让他牵肠挂肚,三年了,他不但没忘了秦岭,反而越来越想念她。真是见了鬼,他不知道自己从什

么时候起对女人的心态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一个游戏人生的人,应该把这一生的每个时间段都看成

是一个单独的游戏,怎能一个游戏就收不了场呢?
  袁军坐在轮椅上,由护士小于推着,在花园里走动,罗芸迎面走来向袁军不冷不热地打招呼:"

袁军,你的伤好得挺快呀,祝贺你。"
  袁军也不冷不热地说:"谢谢,你很忙吗?"
  罗芸对小于说:"小于,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推轮椅,我们在北京就是老熟人了。"
  小于说:"好,你们聊吧,我一会儿再来。"
  罗芸推起轮椅,在花园里缓缓地走动。
  罗芸向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才压低声音对袁军说:"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袁军淡淡地回答:"我知道,去军医大上学。"
  罗芸奇怪地问:"你也听说了?"
  "医院里都传开了。"
  "你还听说什么了?"
  袁军说:"还听说周晓白为了我的事和内科张教导员吵了一架,被取消了推荐资格。"
  罗芸叹了口气说:"晓白的脾气太大了,其实这事她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解释一下,可她连解释

都懒得解释,居然一摔门走了,这件事把政治处陈主任都惹火了。"
  袁军面无表情地问:"罗芸,在这件事上,你有没有对不起朋友的地方?"
  "没有,推荐名单是院领导定的,我不可能参与,袁军,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议论了?"
  "议论我倒没听见,不过这件事是因为我引起的,我当然要想一想,我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挺不够

意思的。"
  罗芸不满地睁大了眼睛:"我怎么啦?我倒想听听我怎么不够意思了?"
  袁军冷冷地问:"你明明知道周晓白和我不是恋爱关系,而且,周晓白是出于友谊应你之托来照

顾我,在她受冤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澄清一下事实?"
  "那除非我承认我和你的关系,可要是这样,不但上军医大的资格会被取消,就连我的预备党员

的资格也会被取消,那我就完了。"
  "所以你就牺牲了周晓白?"
  "你怎么这样说话?怎么是我牺牲了周晓白?"
  袁军长叹一声:"罗芸,上个军医大就这么重要?连友谊和良心都不要了?"
  罗芸也急了:"袁军,你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周晓白被取消了推荐资格,完全是因为她的态

度,群众早就有反映,说周晓白倚仗自己父亲的地位飞扬拔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和周围的战友关

系搞得很僵,院里早就有这种议论,这又不是我造成的?"
  袁军疲惫地挥挥手:"你把小于叫来,我要回病房了。"
  罗芸的眼圈儿红了:"你怎么这样对待我: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怎么连句好话都没有?"
  "走吧,祝你好运。"
  "你混蛋!"
  袁军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郑桐今天从可靠的渠道得知,这次公社推荐的工农兵学员已经出发了,石川村的党支部竟没有推

荐任何人。这可把郑桐气得七窍生烟,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常贵捣的鬼,这老东西太阴险了,收了礼还

不办事,郑桐决定找常贵好好理论一番。
  郑桐一脸怒气地闯进常贵的窑洞,常贵正坐在炕上捧着个大海碗在喝粥。他强压着怒火说:"常

支书,我有事要问你。"常贵眨着小眼睛看看郑桐:"我知道,是为上学的事吧?"
  "咱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没推荐我?"
  常贵带着一脸的无辜说:"你这娃咋这么说话?你咋知道我没推荐你?名额有限么,也不能是个

人就去。"
  "我有可靠的消息,这次公社的推荐会上,你叼着烟袋蹲在那儿一言不发,是不是?"
  "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有没有这回事吧?"
  "没有,你要不信,就把公社王书记叫来我当面锣对面鼓说说,我是和他说了么。"
  郑桐终于忍不住翻了脸:"你他妈少来这套,你明明知道王书记不可能来对质,常老贵,你这人

够阴的,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就因为你克扣知青口粮的事,我和钟跃民得罪了你,这好几年了,你还

怀恨在心,背后给我下绊子,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常贵软中带硬地说:"郑桐,你要这么说,咱就没话了,上学的事我也管不了啦,你咋上来就骂

人呢?论岁数,你也是侄子辈,咋这么说话?"
  郑桐大怒:"骂你?我还想打你个老东西呢。"他怒火中烧地抄起炕桌上的大海碗要砸常贵,蒋

碧云冲进来抱住郑桐,郑桐挣扎着想朝常贵扑过去,蒋碧云拚命把郑桐拉走。
  郑桐和蒋碧云并肩坐在村口打谷场一个石头碾子上,两人久久地沉默着,突然,郑桐开始抽泣起

来。
  蒋碧云大惊,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郑桐流泪,她惊慌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郑桐,你怎么啦?"
  "这日子……真没盼头。"
  "大家不是都这么过吗?"
  "人……就怕没有希望,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郑桐,你从来都是乐观的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消沉?这可不象你。"
  "你不知道,我想上大学,连做梦都想,可今天我去公社一问,被选上的工农兵学员都出发了,

当时我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里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蒋碧云说:"可你不能放弃希望,我就不信,咱们会永远呆在这小山村里,机会总会有的。"
  郑桐心灰意冷地说:"机会见了我,恐怕也会绕着走,我这个人运气不太好。"
  "要是有一天,机会到了你眼前,你却无法抓住它,因为你不具备抓住机会的本领,到那时候,

你将无话可说。"
  郑桐沉默。
  "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生活艰难,前途无望,还有……你很孤独。"
  郑桐低声道:"是的,是一种灵魂的孤独,漫漫长夜,我在独自行走,何处是归程……"
  蒋碧云轻声说:"如果心中有了爱情,也许情况会好得多,那时你会觉得温暖,觉得有了依靠,

觉得灵魂不再孤独,觉得生活从此充满了色彩。"
  "可我眼前是个没有色彩的世界,只有缺少植被的黄土。"
  "郑桐,你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
  "我万念俱灰,实在提不起兴趣说话。"
  蒋碧云扳过郑桐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那我说,你听好,我想向你提个建议。"
  "你说。"
  "一个人走夜路实在太孤单,两个人结伴而行不是更好吗?"
  郑桐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和我一起走?"
  "是的,咱们一起走夜路,一起抵御孤独,一起寻找光明,你愿意吗?"
  郑桐背过身去,不吭声了,蒋碧云温柔地从后面轻轻抱住他。
  两行热泪从郑桐的眼中流出……
  操场上,侦察营一连全连列队站在操场上,今天晚上,营教导员要宣布被选入军教导队学习人员

的名单。
  从1966年以后,全军几乎所有的军事院校都停办了,军官的选拔全部出自现役中的老兵。各军

、师级,甚至团一级单位都成立了干部教导队,这相当于变相的军官学校,被选中的老兵在教导队里

受到几个月或一年的速成军官培训,然后再作为军官回到本部队带兵。1966年以前的军官学校,它

的录取条件是首先要通过统一的文化考试,仅此一条,就让很多只有小学文化的农家子弟望而却步。

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兴起,使很多旧的规章制度被废除,这样就给吴满囤这类身处底层的农家子弟带来

了希望,偌大一个中国,当所有进身的大门都向你关上,唯有在军队里还能看见一线曙光,对于身处

底层的人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况且,用几个月或一年的时间速成一个军官,这在中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当年闻名遐迩的黄

埔军校,不也是个速成班吗?这并不妨碍它培养了大批名将,仅第一期六百名学员中就出了三百多名

将军,他们从入学到毕业用了不到十个月。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等人早就知道了提干人员的名单,他们三人都是连队中的战斗骨干,提

干早已势在必行,教导员也分别找他们三人谈过话。
  钟跃民得知自己将提干的消息时,还犹豫了几天,他根本没打算在部队长干,要按他的想法,什

么事都是玩一把即可,既然已经当了几年兵,那么就该换一种玩法了,老玩一种游戏多没意思。要是

提了干,你就身不由己了,不在部队干个十年八年就别想走。有种老掉牙的说法,叫不想当元帅的士

兵不是好士兵。钟跃民认为这纯属扯淡,不过是种俗人的想法,就象人人都想发财一样,事实上发财

的人永远是少数,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关键在于自己的感觉,他从来也不认为当元帅这种活法

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现在钟跃民已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如果选择再在军队干个十年八年,非要

了他的老命,这是闹着玩的么?就冲这每天例行的五公里越野,他就有点儿烦了,这意味着他还要再

跑十年八年,等你跑不动了再让你转业,到那时他还有心思再玩别的么?
  但钟跃民最后还是决定进教导队,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张海洋和吴满囤,他经不住这两个家伙

的死缠硬磨,尤其是张海洋,他父亲来信告诉他∶这辈子不要想干别的,这身军装你就穿到死吧,张

家的后代除了当兵,什么也不能干,什么时候你穿上了军官制服你随时可以回家,不然就别再踏进这

个家门。张海洋被断了后路,只好死心塌地的准备在部队长期干下去,但用他的话说,临死也要拉个

垫背的,他认准了钟跃民就是垫背的,死活也要把他拉下水,于是张海洋和吴满囤采取了死缠烂打的

战术,每天纠缠着钟跃民,甚至使用了极为无赖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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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3:50 | 只看该作者
前些天,张海洋和吴满囤约钟跃民去游泳,钟跃民一去就上了当,他们把钟跃民带到一处僻静的

河岸上,说这里可以光着屁股游泳,两人先光着屁股下了水。当兵的都没有游泳裤,游泳时一律穿部

队发的绿色大裤衩,这种裤衩在水里阻力很大,也很不舒服。钟跃民一见他俩下了水,于是也光着屁

股跳进水里,等他游了一个来回后,发现这两个家伙早已穿好衣服坐在河岸上,正不怀好意地冲着他

微笑,钟跃民这时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张海洋提出了两个条件供钟跃民选择,要么进教导队,要么光

着屁股回部队。张海洋还特地警告说,现在没人和他开玩笑,让他不要抱有幻想,在选择之前一定要

考虑好后果。钟跃民考虑了一会儿便妥协了,他知道张海洋绝对会说到做到。在穿裤衩的时候,钟跃

民想,这条裤衩一穿,自己就算搁在部队了。
  公布完提干名单的那天晚上,在熄灯号吹响之前,钟跃民被张海洋叫到操场上的双杠前,从当新

兵时起,这里就是他们三人聚会的地方。
  钟跃民问道:"你叫我到这儿干吗?"
  张海洋说:"这是满囤的意思,他要请客。"
  "这小子平时一分钱都想碾成末儿花,不想过啦?"
  "我也这么说,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就是提干吗?你家穷成那样,充他妈什么大头?结果这

小子跟我急了,居然敢和我瞪眼,说你要不去就滚蛋,以后少理我,我操,这要放在刚入伍那会儿,

我非打丫一满地找牙不行。"
  满囤抱着一包东西匆匆赶来,他蹲下身,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罐头,香烟,还有两瓶白

酒。
  钟跃民和张海洋默默地看着他开罐头。
  满囤打开罐头,又打开酒瓶斟满三个杯子,他望着钟跃民和张海洋钟说:"还站着干吗?坐下吧

。"
  两个人默默地坐下。
  满囤举起杯子郑重地说:"都端起来,干了。"
  三人把酒一饮而尽。
  满囤又重新斟满:"再干。"
  三人连干三杯酒。
  满囤突然变得很激动:"两位兄弟不是外人,别笑话哥哥……"他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连连嗑

了三个头便声泪俱下:"爹、娘,儿子给您二老嗑头啦,儿子没给爹娘丢脸,儿子在部队提干啦,咱

们家有盼头啦,俺能养家了呀……"
  满囤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一霎间都释放出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满囤哭愣了。
  钟跃民抱着满囤的肩膀劝道:"以后就好了,排级工资五十二块,你能养家了,这是好事呀,你

该高兴,弟兄们也为你高兴呀。"
  满囤擦着眼泪哽咽道:"两位兄弟,照理说,和你们认兄弟,俺是高攀了,你们够意思,从没嫌

弃俺,这几年你们连件新军装都没穿过,全寄给俺家了,俺一个穷小子,真拖累弟兄们了,俺代表全

家给你们磕头啦……"
  满囤又要跪,钟跃民和张海洋慌忙扶住他:"哥们儿,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不是哥们儿吗?"
  满囤又抓起酒瓶子:"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该怎么报答弟兄们,俺姓吴的心里有数,喝,这

两瓶酒今天要喝完,谁也别装熊。"
  钟跃民一口干掉杯中的酒大声道:"喝,为告别咱们的士兵生活,一醉方休,只要明天早晨能爬

起来就行。"
  张海洋牛皮哄哄地说:"起不来也没关系,叫人给教导队带个信儿,就说大爷喝多了,晚一天去

,怎么啦?"
  钟跃民笑道:"看把你牛的?不就是个小排长吗?"
  钟山岳自从被解除隔离审查以后一直没有分配工作,已经在家赋闲好几年了,他在被审查期间,

部里又提升了几个副部长,因此在职的副部长已经达到七八个了,实在没有位置可以安插。尽管钟山

岳心急如焚,可是象他这类情况的干部实在太多了,组织部门也毫无办法。钟山岳和大多数在文革初

期受到冲击的老干部一样,公开的说法都是自己还年轻,身体条件也不错,还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

工作。其实谁都明白,这些理由过于冠冕堂皇。
  钟跃民这次探亲回家可没少听父亲发牢骚,老头子又添了个不良嗜好,每顿饭必喝酒,一喝酒话

就多,话一多就骂人,每当酒至半酣时,钟山岳已把所有不满意的人和事挨个骂了个遍,钟跃民根本

不能搭碴,一搭碴准把他也捎上。
  父子俩有五六年没见了,钟跃民刚回来时,父亲很兴奋,先是给各地的老战友打电话,说我老钟

的儿子在部队当了排长,然后便一刻不停地追着钟跃民问这问那,钟跃民到客厅,老头子追到客厅,

钟跃民进了自己的卧室,老头子又追到卧室,弄得钟跃民都快烦了。他记得父亲以前可不是这样,那

时父亲在他眼里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连打起人来也颇具大丈夫气概,他决不象一般父母打孩子那

样,不愠不火地往孩子屁股上拍几下,钟山岳可没这么温文尔雅,他总是出手如电,让钟跃民还来不

及反映,一个清脆的耳光已经结结实实地扇在脸上,其力度足以让钟跃民原地转向360度,眼睛里一

片金光灿烂。
  第十二章(6-10)
  钟跃民百思不解,眼前这个唠里唠叨的老头子是他父亲么?怎么人一老就变成了这样?辽沈战役

时那个打仗和追女人都同样风风火火的年轻师长如今哪里去了?
  当然,这都是钟跃民刚回家时的情景,他和父亲相处没几天,就发现父亲其实没多大变化,只不

过是没事干闲的,他心里装满了无名火,你千万别招他,一旦招他发了火,顿时就露出了狰狞面目。
  钟跃民想起了儿时的理想,为了不挨爸爸的揍就得自己当爸爸,这种想法太缺乏周密性,忽略了

最根本的一条∶即使你当了爸爸也不能保证你自己的爸爸不揍你,这是一条铁的规律,任你有多大本

事也甭想翻过来。
  钟山岳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钟跃民正在给父亲按摩肩膀,他讨好地问:"爸,您这算是官复原

职了吧?"
  "恢复了原级别待遇,就是没事干,中组部可能是把我忘了。"
  钟跃民说:"您还是好好休养一阵吧,爸,我妈去世后,您为什么不再找个老伴儿?"
  "有合适的么?你小子给我介绍一个?"
  "真抱歉,没有。"
  "那你小子废什么话?过问起老子的私生活来了?"
  "我是觉得您需要有人照顾。"
  父亲说:"结婚不是为了要人照顾,要是那样,我不如请个保姆,儿子,明天咱们去八宝山看看

你妈,咱家如今只剩下咱们两个啦,人丁不旺啊,我这辈子最大的贵憾,就是没多生几个儿子,你妈

生你以后就动了手术。"
  "我知道,您还想着我妈。"
  父亲说:"我问你,你有女朋友吗?"
  "交过两个,时间都不太长。"
  "笨蛋,连个女朋友都看不住,人家看不上你?"
  钟跃民惭愧地承认:"就算是吧,我没本事,比您年轻时差远了。"
  钟山岳得意地吹嘘起来:"这倒是,老子年轻的时候可比你这会儿风光,全纵队最年轻的师长,

那些女同志见了我就两眼放光,轰都轰不走。"
  "您最后还是看上我妈了?"
  "你妈当时是我们东野机关里最漂亮的,唔,当时不少师团级干部都打她的主意,可她谁也看不

上,只有我心里明白,她是在等我呢,那是总攻锦州之前,我正准备打大仗,顾不上找她谈,等打完

了仗我才找的你妈,你猜你妈的第一句话怎么说?她说,你怎么才来?"
  钟跃民大笑:"老爸,您真是情场高手。儿子可自愧不如。"
  一提起过去,钟山岳的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他又不由自主地发起了牢骚∶"唉,以前的风光日子

是不能提了,一想到现在心里就堵得慌,这叫***什么事?身体好好的,一顿饭能吃两大碗,倒没

工作了,就这么混吃等死啊。"
  钟跃民劝道∶"爸,您的级别,工资和住房不是都有吗?不安排工作更好,您钓钓鱼,找老战友

喝喝酒,不是挺好吗?我要有您那个级别待遇,巴不得躺倒不干了,当官儿有什么好,成天提心吊胆

的。"
  "什么话?这是为人民服务,怎么叫当官儿?我还年轻,身体又好好的,现在没别的想头,就是

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
  钟跃民不禁笑出了声∶"爸,其实谁都明白,这些理由太冠冕堂皇了,若真是想为党为人民多做

几年工作,可以去扫楼道,烧开水,实在不行到居委会和那些小脚儿侦缉队去站岗放哨,总之,方法

有很多,并不一定非要当官儿。"
  钟山岳不爱听了∶"放屁,老子一个堂堂副部长去居委会站岗放哨?亏你想得出来。"
  钟跃民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别说是去居委会,就是让一个副部级干部去当个处长,他也非蹦

起来不可。所以,这些'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的干部,他们对工作的要求是有条件的,那就

是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原级别,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能'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
  "老子本来就是副部长,我又没向组织上要官,升上一级,我不过是要求组织上根据我的能力考

虑一下,给我分配个能发挥作用的岗位,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那如果组织上就认为您去居委会工作才能发挥作用呢?"
  "你放屁……"钟山岳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钟跃民还不识趣地继续说∶"问题是,中国的官场历来不缺人,所有的官位都被占得满满的,您

上趟厕所的功夫,回来一看,您那位子也许就被别人占了,谁不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呀,

也够难为中组部的,就连我也是刚当个小排长就惦记着连长赶快转业,好给我腾腾位子,我也想'为

党为人民多挑点儿重担',老实说,给我个师长军长的担子我都不嫌沉……"
  钟山岳听着钟跃民的话一声不吭,他起身去了厨房,钟跃民很警惕地注意着父亲的举动……
  钟山岳在厨房里边翻弄了一会儿就出来了,钟跃民一见便兔子般地窜出客厅,他清清楚楚地看见

,父亲的手里竟拎着一根擀面杖……
  袁军、周晓白、郑桐、蒋碧云正坐在莫斯科餐厅里交谈,他们在等待钟跃民,袁军和周晓白已经

穿上四个兜的军官服。
  周晓白心神不定地看看表说:"跃民会不会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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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4:27 | 只看该作者
袁军说:"不会,他昨天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大家都好几年没见了,也该叙叙旧了。"郑桐

恨恨道:"这孙子,真不仗义,我平均给他发三封信,他才回一封,老说忙,好象全世界就他忙。"
  蒋碧云注视着周晓白,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周晓白,对于钟跃民的前女友,她以前是久闻其名了,

她正以女人特有的挑剔眼光审视着周晓白。
  周晓白发现蒋碧云在注视自己,便半开玩笑地说:"你把我看得有点儿毛了,我的脸上是不是布

满沧桑?"
  蒋碧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好奇,刚到陕北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有几次你的来信还是

我交给钟跃民的,你的字很漂亮,当时我还想,这个周晓白一定和她的字一样漂亮,今天见到你,果

然和我想象的一样。"
  周晓白灰溜溜地说:"谢谢,不过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钟跃民甩了?"
  袁军安慰道:"你别这么说,那时大家还都是学生,都很幼稚嘛。"
  蒋碧云说:"袁军说得对,少年时的爱情恐怕是靠不住的,变数太大,我当时对钟跃民的印象也

不错,他是个不错的大男孩,性格挺可爱,一肚子坏水,可即使是冒坏水的时候,也不招人讨厌,说

实话,那时我也有些动心,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晓白很注意地问:"为什么?"
  蒋碧云一笑:"这是个很容易使女人受伤的男人,就象狗熊掰棒子,随掰随扔,这对女人来说,

太不公平。"
  郑桐说:"依你的意思,怎么才叫公平?"
  "要是你不想要这个棒子,最好别掰它,让它好好长着,等愿意要它的人来掰。"
  郑桐坏笑了一声:"真是典型的女人式思维,可还有这么种情况,狗熊本来不在意,因为对狗熊

而言,掰棒子本是一种嗜好,并不一定要吃,就算是掰着玩吧,可有的棒子却当了真,主动把脑袋伸

过去,狗熊当然来者不拒,于是棒子就提出进一步要求,要狗熊停止掰棒子的嗜好,一辈子只吃这一

根棒子。狗熊当然做不到。"
  周晓白骂道:"郑桐,你在拐着弯儿的挖苦我吧?几年没见了,你还这么坏?"
  钟跃民骑着自行车来到莫斯科餐厅的大门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士兵军装,军裤的膝盖

上还补着很醒目的补丁,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解放鞋。
  他把自行车停在存车处,存车人马上让他先交存车费,钟跃民浑身乱摸,也没翻出一分钱,他只

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带钱,请等一下,我让我的朋友来交钱。"
  存车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快点儿。"
  钟跃民走进玻璃转门进入大厅,袁军和郑桐激动地迎上去,袁军夸张地张开双臂要拥抱钟跃民。
  钟跃民笑道:"袁军,先别忙着寒喧,赶快去门口替我交一下存车钱。"
  袁军诧异地说:"操,你他妈至于连二分钱都没有吗?又成心出洋相吧?"
  钟跃民和郑桐握手,两人亲热地寒喧着什么,周晓白和蒋碧云站在餐桌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交谈。
  钟跃民快步走过去,向她们伸出手∶"晓白、蒋碧云,你们好吗?"
  蒋碧云微笑着:"我还可以。"
  周晓白幽幽地说:"我不好。"
  钟跃民装没听见,对走进大厅的袁军说:"今天是谁做东呀?"
  袁军说:"我做东,大家坐啊。"
  郑桐笑道:"你们猜袁军刚才去干什么了?是去替钟跃民交二分钱存车费。"
  袁军上下打量着钟跃民说:"跃民又在成心出洋相呢,看看他这身破军装,还补着两块崭新的国

防绿补丁,这大概是专为探亲准备的礼服。"
  钟跃民解释道:"谁有闲心出洋相?我真的只有这一身军装,连替换的都没有,一洗衣服就盼着

它快点干。"
  郑桐问:"你是不是拿军装和驻地老乡换酒喝了?"
  钟跃民解释道:"我有个战友,家里穷,他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每人都合不上一身衣服,我

们几个战友就帮他凑军装寄回家,结果寄完了才发现忘了留换洗衣服了,每人只剩下穿在身上的军装

,张海洋更倒霉,他把仅有的一身军装洗了晾在院子里,那会儿正赶上老兵复员,不知是谁把他的军

装给顺走了,这小子也绝,愣是一声不吭,第二天早上我们例行五公里越野,他穿身破烂的绒衣绒裤

,背着枪和子弹袋就没事儿人似的窜到队列里,把连长差点儿气疯了……"
  大家都大笑起来,只有周晓白没笑,她在低头看钟跃民的脚,她发现钟跃民竟是光着脚穿鞋,没

有袜子。
  周晓白的眼圈红了:"你怎么连袜子也给人了?"
  "我那战友家人口实在太多了,这还不够呢,上次他家寄来一张全家福照片,我们一看全乐了,

整个一步兵班,一片绿,他爹妈都穿着两个兜的士兵服,象正副班长,弟弟妹妹清一色新军装,象刚

出新兵连的新兵。"
  大家大笑。
  "我对我那战友说,你别着急,等咱们都提干了,就给你们全家换装,换四个兜的干部服,让你

们全家都提干,到那时再照张全家福,就不是步兵班合影了,是教导队合影。"
  众人又是一阵笑。
  蒋碧云说:"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钟跃民,走到哪儿都这么乐观。"
  钟跃民恭维道:"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气质也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知道吗?郑桐很早就对你

心怀不轨,今天我一看见你就明白了,肯定是郑桐已经得手了。"
  郑桐得意地吹嘘道:"那当然,郑桐有干不成的事么?"
  钟跃民说:"你用的什么招儿?介绍介绍经验嘛。"
  "欲擒故纵。"
  蒋碧云捶了郑桐一拳说:"得啦,别吹了,郑桐有段时间特别灰,简直连寻死的心都有,我能见

死不救吗?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钟跃民问:"罗芸怎么没来?"
  袁军说:"被保送上大学了,和我们也没联系,这个人……怎么说呢?反正心眼儿挺多的。"
  周晓白斜了袁军一眼:"袁军,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当初是谁和她谈恋爱的?不能人一走了,就

这么没情义呀。"
  "当时我不是一时糊涂吗,就算中了糖衣炮弹吧。"
  钟跃民问:"你们说什么呢?"
  袁军说:"说来话长,找个时间再说吧。"
  周晓白心不在焉地扯着闲话,却时时注视着钟跃民,她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她的心境

应该很平静了。她甚至想过,再见到钟跃民她应该做出一副极冷淡的神态,表示对钟跃民已经很无所

谓了。可当她一见到钟跃民,以前的种种设想立即化为乌有,几年来积蓄的怨气又变成了一腔柔情,

她明白自己算是彻底完了,无论钟跃民怎么对待她,她都恨不起来,真可能是前世欠了他的债,这个

冤家。周晓白在盘算着时间,她只有两个星期的探亲假,现在已经用去了一个星期,能不能找个机会

单独和钟跃民见个面,想到这里,她感到有些胆怯,这家伙坐在那里不是狼吞虎咽,就是谈笑风生,

他大概以为和周晓白的恋情早已经过去了,他倒是轻松得很,如果约他见个面,说不定他会装得象个

绅士似的婉言拒绝,满脸透着被无端骚扰的无奈,这个混蛋。
  周晓白忽然感到情绪很低落,她猛地站起来冒出一句话∶"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说

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厅。
  蒋碧云对周晓白的小姐脾气缺乏心理准备,她惊讶地问∶"她是怎么了?是谁说了什么话把她得

罪了?"
  郑桐和袁军默默无语,只有钟跃民在专心致志地往面包片上抹黄油,对周晓白的举动似乎视而不

见,他殷勤地把抹好黄油的面包递给蒋碧云∶我说蒋碧云,你这朵鲜花怎么插在郑桐这滩牛粪上啦?

太可惜了,就算是拉他一把,也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呀?
  蒋碧云严肃地说∶你少和我贫嘴,我问你话呢,周晓白怎么啦?
  钟跃民用一种很宽容的口吻说∶"你们女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联想力特别强,周晓白同志可能

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比如一朵鲜花认准了一滩牛粪,刚要插上去,可是牛粪突然跑了…

…"
  钟跃民、袁军、郑桐坐在大院礼堂的台阶上,这里是他们当年经常碰头的地方,多少坏主意都是

在这里产生的。袁军严肃地说:"跃民,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讲明"
  "说吧。"
  袁军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和周晓白的关系还有可能恢复吗?"
  "没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袁军问:"要是我和周晓白好,你不会反对吧?"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当然不反对,晓白也有这意思吗?"
  "我还没有和她说过,我知道她还在想着你。"
  钟跃民说:"要我帮什么忙吗?要不我去给晓白做做工作?"
  袁军苦笑一声:"算了,谁去做工作都比你合适,你一出场准坏事,这事还是我自己办吧。"
  钟跃民又问:"郑桐呢?你也没闲着吧?你和蒋碧云的关系进展得不错呀,那天在老莫就眉来眼

去的。"
  郑桐说:"不好意思,早明铺暗盖了,不过我想这用不着征得你的同意,你钟跃民又不是娘子军

连的党代表?"
  钟跃民问:"郑桐,秦岭有消息吗?"
  "没有,她早离开白店村了,谁也不知道她的消息,她父母都是陕北人,陕北的关系很多,想躲

开你还是很容易的。"
  钟跃民沉默了。
7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4:57 | 只看该作者
郑桐幸灾乐祸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
  袁军有些伤感∶"跃民,我下星期就要回部队了,晓白和我一起走,咱们分别好几年了,好不容

易见一面,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又要分手了,再见面又不知哪年了。"
  钟跃民张开双臂搂住袁军和郑桐说∶"多保重吧,弟兄们,咱们常联系……"
  电话铃响了,钟跃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电话∶"喂,是那一位?"
  话筒里没有声音。
  "喂?是谁?请说话。"
  话筒还是没有声音。
  钟跃民愤怒了:"喂,是谁?不说话我可挂啦,有病是怎么着?这大半夜的。"
  话筒里传来一个姑娘怯生生的声音:"别挂,跃民,是我,你听得出来吗?"
  "……周晓白?是你吗?"
  "是我,跃民,昨天在餐厅我心情不好,对不起,我失礼了。我想见你,可以吗?"
  "这……袁军知道吗?"
  周晓白发火了:"我要见谁用得着向他汇报吗?跃民,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总不至于就这

点儿胆子吧?"
  钟跃民口气强硬起来:"我能怕谁?不就是个袁军吗?再说你也没嫁给他,我有什么不敢见你的

?"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钟跃民,请你明天晚上在新侨饭店门口等我,好吗?""好,不见

不散。"
  北京的新侨饭店西餐厅这些年似乎变化不大,在钟跃民看来,桌布还是当年的桌布,连椅子的式

样都没变,还是那种蒙着米黄色卡其布面的软椅,钟跃民还记得当年他趁着停电扛走人家一把椅子的

事。
  钟跃民和周晓白相对而坐,两人都穿着军装,坐在餐厅里很引人注目,毕竟来这里用餐的军人不

多。周晓白毫不掩饰地注视着钟跃民,目光里很复杂,钟跃民很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
  钟跃民没话找话地问:"晓白,这些年你还好吧?"
  "我不太好,心里总想着你,能好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这是单相思,甚至有点儿贱,可我

骗不了我自己。"
  "晓白,你是不是恨我?没关系,要是恨我你就直说。"
  "说不清,爱和恨的界限本来就很模糊,更何况我想恨你也恨不起来。"
  "你今天找我来,不是为说这些吧?"
  周晓白凝视着钟跃民:"跃民,你怎么这样冷漠?难道连和我叙叙旧的心情都没有了?你以前可

不是这样,相比之下,我倒更喜欢当年在冰场上那个嘻皮笑脸追女孩子的钟跃民,而不是眼前这个一

本正经的解放军营长。"
  钟跃民笑了:"对不起,当兵都当傻了,见了女孩子不知该说什么,你别介意,我会慢慢适应的

,请给我点儿时间,我正努力找回当年那嘻皮笑脸的感觉。"
  周晓白也笑了:"这就好了,还是我熟悉的那个钟跃民。"
  钟跃民忙不迭地摆弄起刀叉狼吞虎咽起来,周晓白没动刀叉,只是静静地看着钟跃民吃。
  "跃民,你慢点儿吃,这儿不是野战军,没人和你抢,你就不能斯文点儿?"
  钟跃民嘴里塞满了食物,边使劲下咽边回答:"我刚当兵时,比你还斯文呢,后来我发现,部队

不需要绅士,也容不得你细嚼慢咽,动作稍微慢点儿,菜就没了,我才斯文了一天就明白过来了,什

么绅士,顾不了这么多啦,抢,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你没在基层连队呆过,没见过我

们吃饭的阵势,比如有一天连队吃面条,你离着食堂二十米就能听见一片呼噜声,和猪吃泔水的声音

差不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是猪圈呢。"
  周晓白大笑起来:"你的嘴还这么损?"
  "晓白,你和袁军的关系进展得怎么样了?"
  周晓白马上收敛了笑容:"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谈谈袁军的事,他是你的好朋友,人也很好

,可我一直没答应他,总想找个机会问问你,你知道,你我见个面并不容易。"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这好象不关我的事,你没有必要征求我的意见。"
  周晓白突然来了气,她把手中的刀叉摔在桌上:"钟跃民,你是个混蛋,你忘了咱们是怎么认识

的了?当初你就不该嘻皮笑脸的来招我,等我爱上了你,你又漫不经心地把我甩掉,你知道这些年我

是怎么过来的吗?"
  钟跃民自知理亏地小声说:"晓白,你小声点儿行不行?你看,还说给我接风洗尘呢,吃你一顿

饭还得挨骂,别这样,女孩子应该温柔些,要不可嫁不出去了。"
  周晓白余怒未消地瞪了他一眼:"给你温柔还少吗?你珍惜吗?嫁不出去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

吗?"
  "是,是我不好,我该死,我有罪,我欺骗了你纯洁的感情,我向你道歉……"
  "你就接着忏悔吧,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钟跃民有点儿烦了:"晓白,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钟跃民什么时候向人道过歉?你还不依

不饶了?"
  "看吧,本性终于露出来了,什么道歉?都是假的,就最后那句话才是真的,算了,咱们别互相

指责了,跃民,以前的事不提了,我希望今后咱们还是好朋友,行吗?"周晓白无可奈何地说。
  "那当然,咱们永远是朋友,不过,你得和袁军打个招呼,他可不能吃我的醋,要不是我高风亮

节,能有他小子今天?他可不能吃水忘了挖井人。"
  周晓白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又耍贫嘴是不是?实话告诉你,我会一直看着你,我倒要看看你

将来的妻子是什么人,她能比我强到哪儿?要是还不如我,就别怪我当第三者。"
  钟跃民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本色:"别吓唬我,我这个人还是挺有贞操观的,美人计对我不起作

用……"
  "呸!服务员,结帐!"
  钟跃民和周晓白出了新侨饭店的大门,沿着崇文门大街并肩而行。
  周晓白突然问道∶"跃民,你和我说实话,当年你提出和我分手,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不是在信上和你说了吗?"
  "不对,我不相信那是你的真实想法,我也不太相信那个叫秦岭的女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能使你

不顾一切,事实上你们也只是相处了很暂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她连影子都不见了。"
  钟跃民骂道∶"这都是郑桐和你说的?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
  "你别冤枉郑桐,我问过他,他一个字不向我透露,是蒋碧云说的。"
  "嗯,这还差不多,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这个人太"轴",知道什么叫"轴"吗?这是北京人

形容爱钻牛角尖的人常用的一个词。我告诉你,就是因为你这种"轴"法儿我才和你分的手,你把我

吓着了,我还没向你承诺过什么,你已经要死要活了,咱们要是接着走下去,我敢说,你早晚会因为

我的原因把命搭上,晓白,你是个对爱情很执着的女人,也许在很多男人眼里,这是天大的优点,但

我敢说,你对我并不合适,我不是个守着老婆孩子过小日子就能心满意足的男人,我也不是个安份守

己的人,我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如果一种生活方式过腻了,那我会马上再换一种生活方式,在我

看来,当年插队时要饭和现在当兵只是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无所谓哪种好哪种不好,这两种生

活方式我都会高高兴兴地投入进去,我把它当成游戏。如果这两种游戏都玩烦了,我会再换一种游戏

玩,总之,要玩得高兴。晓白,如果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能理解我这种玩法吗?你能和我一起玩吗

?"
  周晓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能,尽管我很爱你,我只能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我知道,结婚,生孩子,教育孩子,将来考大学,大学毕业后再帮助孩子找个好工作,孩子有

了孩子你再帮着带孩子……你可真行,幸亏没和你结婚,不然我早烦你了。"
  "照你这么说,你把我甩了是为了拯救我?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不是?"
  "当然了,你以为呢?除非你也和我一样,自愿选择过一种'在路上'的生活,你行吗?我的周大

夫,你是那种还没出生就已经被父母安排好一生的人,就象个案板上的小面团儿,父母想怎么捏就怎

么捏,想把你做成馒头还是烤成面包,要不再加点儿棒子面做成混合面饽饽都由父母说了算……"
  "去你的……"周晓白给他一拳,也笑了。
  "晓白,你知道将来和我过日子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吗?我告诉你,如果我去要饭,她会兴高

彩烈地和我一起去,我们还会坐在草堆上边晒太阳边互相捉虱子,就象动物园猴儿山上的猴子一样。

如果哪天我突然觉得安稳日子过烦了,忽发奇想,打算去神农架找野人,去尼斯湖抓怪兽,她都会高

高兴兴和我一起玩……"
  "呸!你找去吧,这样的女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那我就再等等,现在出世都来得及,我五十多岁时娶个二十多岁的小妞儿,老牛吃嫩草,这多

露脸。"
  周晓白放声大笑,多年来压在她心头的忧郁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钟跃民还是当年的钟跃民,总

能给她带来欢乐,他刚才的解释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并没有什么错误,不过,

她还有些伤感,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她不愿意再想这些,难得和钟跃民在一起,这些年她从来

没这么笑过。
  两人已经顺着崇文门大街走到了前门,周晓白在地铁站口停住脚步,静静地望着钟跃民,钟跃民

发现她还是这么美,只不过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忧郁。
  "跃民,求你一件事。"周晓白低声说。
  "哦,你说吧。"
  "再抱抱我好吗?"
  "这……合适吗?"
  "我还没答应袁军呢,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自由的,求你了。"
  钟跃民轻轻揽过周晓白的身子,她的身体象触了电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迎着钟跃

民送上滚烫的嘴唇……
  "晓白,咱们都穿着军装呢……"
  "我不管,你吻我,最后一次……"
  钟跃民迎住她的嘴唇,深深地吻了一下。
  "对不起,晓白,真的对不起。"
  周晓白突然泪流满面∶"你用不着说对不起,这是我的命……"她推开钟跃民头也不回地跑进地

铁站口。
7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4-25 10:15:2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出枪的速度一定要快,拔出枪的同时子弹出膛,要一枪毙命,子弹要打进敌人的眉心……张海洋

如是说。我的声音追踪着我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我的舌头一卷就接纳了大千世界……郑桐在低语。
  钟跃民和张海洋自从第一次看见宁伟起,就认定这个家伙是个不同凡响的兵。没有人比宁伟更适

合当兵了,当时他用酒瓶袭击那个侮辱他的老兵,出手之快,气势之凶狠,给钟跃民和张海洋留下极

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的心理素质,绝对是超一流的,在出手前毫无征兆,神态安详地喝着酒,浑身

都处于松弛状态,突然动如闪电的一击,使之风云变色,简直是天生的杀手。要知道当时他只是个没

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新兵,钟跃民和张海洋认为,具有这种素质的士兵,如果给予严格训练,掌握

了各种军事技能,将来一旦上了战场,绝对是个令人胆寒的勇士。
  宁伟的外形毫不起眼,中等身材,身子瘦瘦的显得有些单薄。他的话不多,嘴也有些拙,开班务

会的时候很少发言,他的学历是高中毕业,但那几年正是乱糟糟的时候,高中教育形同虚设,宁伟的

实际文化程度连初中都不到。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在刚开始进行训练的时候,竟让全连的干部

大吃一惊。他第一次参加五公里越野训练,竟跑得很轻松,除了背着自己的装备还接过了同班新兵的

两枝冲锋枪背在背上,五公里全程跑完后,别的新兵都累得瘫倒在地上,宁伟却脸不红气不喘,谁也

闹不清他的体能潜力到底有多深。
  连里的第一号大力士是一个叫张大柱的山东籍战士,他身高185米,体重83公斤,肌肉发达,伸

出手掌象个蒲扇。助民劳动时扛大米,老兵们互相叫板,要比一比全连谁的力气最大,张大柱力压群

雄,二百斤的麻包竟扛起了四包,整整八百斤。就是这个张大柱有一天和宁伟掰腕子,两人竟足足对

峙了五分钟不分胜负。当时钟跃民观看了这场比赛,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个貌不惊人的宁伟竟如此臂

力过人,以前他还真看走了眼。
  宁伟天生是个当兵的料,他对各项军事技术有着异乎寻常的痴迷,训练的时候根本不用班长督促

,他甚至主动给自己加码,侦察分队的训练科目中有一项徒手碎砖的训练,宁伟初练时急于求成,一

掌下去砖没碎手倒骨折了,一时成了全连的笑柄,宁伟伤愈以后,不声不响地偷偷练习,谁也不知道

他是怎么练成的,三个月以后考核时,宁伟一拳竟击碎了整整八块砖,全连的干部战士这才发现,宁

伟绝对是个不可轻视的家伙。
  最近宁伟缠上了钟跃民和张海洋,他要求这两位排长在训练方面给他开小灶。
  宁伟站在靶场的射击线上,两腿微微叉开,腰上系着快枪套。
  张海洋在做示范动作,他以极快的手法拔出手枪,左手顺势向后一抹,打开手枪机头上的保险,

枪声几乎同时爆响起来,二十五米外的两个瓶子被打得粉碎……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宛

如西部片里的牛仔。
  宁伟学着张海洋的手法在反复练习拔枪动作……
  张海洋说∶"拔枪的速度一定要快,而且绝对不能有无效动作,你握枪的右手向前伸,左手掠过

手枪的准星和缺口,将机头从保险档位轻轻拨向后部的待击发档位,手法要轻,落点要准确,不然就

要影响射击精度,当你的左手拨开保险时,右手食指应该果断击发,记住,左手拨开保险后,应该远

离枪身后部,不然在手枪复进机的作用下,后座力将套管后撞会伤了你的手,这仅仅是'五四'式手

枪的射击手法,因为它的保险设计在机头上,使用别的型号手枪手法和这不同。"
  宁伟喃喃自语道∶"速度第一,除了速度,还是速度……"
  "对,与敌突然遭遇,短兵相接,你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拔出枪的同时,子弹就要出膛,要一枪

毙命,子弹要打进敌人的眉心,然后迅速捕捉第二个目标,间隔不能超过一秒钟,直到弹匣里的八发

子弹全部打光,你的出枪速度越快,越能立于不败之地。"
  张海洋做出各种示范动作,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在悠闲地散步,然后突然拔枪,转身射击…

…枪声不间歇地响着,靶位上摆放的一排瓶子一个个被击碎……
  钟跃民禁不住宁伟的纠缠,也只好认下这个徒弟,在散打训练开始之前,钟跃民和宁伟在训练场

上有一番对话。
  钟跃民问道∶"宁伟,你的各项军事技术已经是全优了,为什么对徒手格斗和射击有这样浓厚的

兴趣,我得先闹清楚你在想什么。"
  宁伟说∶"钟排长,我喜欢这两项技术,尤其是格斗,我小时候和别人打架时就发现,我和别人

不一样,别的孩子一见了血就吓坏了,可我一见了血就兴奋,上中学时,我们那一带有个有名的玩主

,有一天他站在我们学校门口,我正好放学从学校里出来,他硬说我和他'犯照',伸手给了我两个

嘴巴,我们俩就厮打起来,后来他掏出了刀子,我连想都没想,一把就攥住了他的刀刃,我的血一下

子就冒了出来,象泉水一样,他一见血就软了,居然松了手,可我见了血倒是胆壮了,抢过刀子就给

了他一下,从此这个玩主再也没敢在这一带露面"
  钟跃民眯起眼睛凝视着宁伟∶"看来你小子是个危险人物,性格中有种嗜血的东西,暴力倾向很

重,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认你这个徒弟。"
  宁伟央求道∶"钟排长,我又不是天生的强盗,哪次打架不是别人先招我?我从来不主动攻击别

人,再说,咱们是个特殊的兵种,你总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都是熊包吧?"
  钟跃民想了想∶"这倒也是,军人上了战场就是职业杀手,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宁伟呀,我发现

你小子身上的杀气太重,出手太黑,这很危险。"
  "是!钟排长,我记住你的话。"
  "宁伟,我当然希望自己手下的兵个个是高手,将来上了战场都是超一流的杀手,可你得明白,

战场是个特殊环境,一出手就要制敌于死命,那是个以命相搏的地方,而在战场以外的环境,你要明

白,自卫和杀人是两个概念,当你自卫时,你可以使用擒拿技术制服对方,要是你一出手就扭断对方

的颈椎,那你也该活到头了。"
  "是!"
  "还有,你的文化基础太差,要抽时间多看看书,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算

你的功夫再强,也是个末流角色,咱们早晚都要离开军队,靠打打杀杀是养不活自己的,你要学些谋

生的本事。"
  "是!我记住了。"
  钟跃民和宁伟身戴护具在对练散打,宁伟被一拳打倒,他满脸是血迹,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起不

来了。
  钟跃民凶恶地踢了他一脚,喝令他爬起来。
  宁伟挣扎着站起来,摆出格斗的架势,钟跃民转身一个侧踢,踹中宁伟的胸口,宁伟被踹出三米

多远,仰面摔倒……宁伟抹了把鼻血,咬牙爬起来扑上去。
  钟跃民凶狠的眼睛盯着宁伟,他左挪右闪,频频出拳∶宁伟,你不是见了血就兴奋吗?我就让你

见见血,有多大能耐你就使出来,把我打倒你才算出师……
  宁伟凶狠地扑上去,鼻子又中了一记重拳,他的视野渐渐模糊……
  周晓白终于被推荐去第四军医大上学,她临行的那天,袁军执意要去送她。
  在部队驻地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上,简陋的站台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周晓白背着背包,一

副要远行的样子,袁军替她提着旅行包。
  袁军叮嘱道:"晓白,到了军医大别忘了给我写信。"
  周晓白神色忧郁地说:"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要保重自己,毕竟是受过重伤的人,比不得从前了

。"
  袁军恋恋不舍道:"晓白,咱们认识有好几年了吧?这其中发生了多少事,想起来象做梦一样。

"
  "你又想起罗芸了吧?你们还通信吗?"
  "她来过几封信,我没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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