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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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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走的是树 留下的是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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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39:32 | 只看该作者
不管钱到底容不容易赚,赚钱总要依靠我们的专业。把专业学好,将来才有生活的依靠。这个学期,我们开始学习广播播音了,换了小课老师,也就是说,我不能在小课上看到我深深崇拜的王老师了。
       广播播音的开始阶段是社教类节目。字面的含义是社会主义教育。具体地说,就是生活服务类、知识类的都算。我脑子里比较典型的社教节目就是“为您服务”和“今日说法”。凭心而论,我对社教节目真是没一点兴趣,平时看电视看到有主持人在那社教,我会毫不犹豫地换台,更何况是广播呢!而老师们却认为社教类节目很有生命力,有非常广阔的发展空间。
       这或许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看法,可我就不明白一辈子坐在话筒前告诉听众点小常识有什么意思。
       很让我为难的是,每次小课,我们都要带着自己录好的社教类节目的带子去上课,老师和全组同学会听评。大家也都没什么新想法,无非是推荐几个旅游景点,介绍几条健康知识,我听了都觉得困。老师也觉得我们的节目毫无新意,让我们花更多的心思来思考。可是,下一次还是如此。我觉得广播里的社教节目本身就是个行将就木的东西,又没有图像,一点不直观,谁没事抱着个收音机听主持人在那老生常谈啊。
       老师见我们每次的作业都是教人怎么吃吃喝喝,感到很是不满。
       “你们不能把视野开阔一些吗?别总是介绍特色饮食、特色小店和健康常识。关注一下弱势群体,为他们做点实用的节目。”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弱势群体听广播吗?”一个男生问。
       “他们不听,是因为没有为他们服务的节目。打开收音机,全是小资的内容,他们有心情听吗?”老师又说。
       “我觉得给那些民工啊什么的做节目也会失去一些听众啊!而且,那些真正的弱势群体日子过得朝不保夕的,哪有心思听广播啊?”一女生说。
       这样,原本关于如何改进节目的讨论,纠缠在了弱势群体到底听不听广播上。这是我们组一贯的风格,绕来绕去,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行了。我不管民工到底听不听收音机。你们就先当他听,为他们做一期节目吧!我们不考虑有没有人听,我们的目的是开阔大家的视野,提升大家的情怀。”老师到底是老师,在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率先清醒了过来。
       要不是老师发话,我们肯定还为民工是否听广播争论得不可开交呢。
       课下,我们各处去搜集与弱势群体有关的资料,却发现,与他们有关的东西真是少之又少。这个如今被叫嚣得很响的新词汇,仅仅是个时髦的词汇,仿佛说出这个词的人都有着悲悯情怀。而真正和它联系在一起的人们,还是一如往昔地在过自己的沉重日子。
       网络、报纸、杂志,所有能找的资料都被我们翻了一遍,可能做节目的有效信息几乎是零。那些资料足以让我们做一万期社教节目,可它的受众,无一例外的是小资。一个同学想做一期帮助外地进城务工人员孩子入校的服务节目,却怎么也找不到相关资料。看着西街上那些脸蛋通红、跑来跑去的孩子,她只能欷不已地露出亏欠的表情。
       我和陈睿也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内容,最终只能把目光聚集在了老年人身上。老年人,也该算是弱势的吧。最后,我们做了一期介绍老年大学的节目,她当主持人,我扮演老年大学的校长。勉强,算是对付出了一期节目,想想却发现,能上得起老年大学的,应该也不算是弱势群体了。
       上课的时候,大家还是没交出合格的作业。几乎每个人的节目,都针对弱势群体中的贵族。悲天还算得上,离悯人还差得有点远。老师问为什么。我们只能诚实地说,找不到资料。然后,学生和老师一起陷入沉默,听那些勉强做出来的作业。
       有一个同学的作业不符合要求,却打动了屋里的每个人。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就到一个专给外地农民工孩子上课的学校做了采访。他的作业严格地说不是社教节目,而更像新闻评论类或者谈话类。可当我们听到录音机里传出那些不同口音的孩子们不知生活艰辛的话语时,我们的心被刺痛了。在带子的最后,他问那些小朋友,“你们最喜欢唱什么歌啊?”
       “《同一首歌》。”
       “唱给我听好吗?”他问。
       “好。”孩子们的回答带着乡下孩子的率真和质朴。
       接着传来跑调跑得无法无天的歌声。那歌声一听就不是城里孩子的,纯真、奔放,又多少带着些蒙昧。
       在听到“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那句时,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社教节目把大家折磨得都头昏眼花的,每天互相一见面就问“找到什么新素材了吗”,得到的回答多半是“还是那些剩饭,炒了二百多遍了”。我想当时要是有个社教类节目教大家怎么找素材,那一定会有很高的收听率。
       我们宿舍的人都想得挺开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句话在我们这儿被认为是很愚昧的。我们宿舍的人都觉得山上有虎,就赶紧下山。对学习也是如此,觉得社教节目实在无聊后,就开始根本不理那茬了,我们在沈眉的带领下开始废寝忘食地看影碟。
       当初大一说要买电视,大家都赞成,就沈眉非说不需要,最后她还是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才不情愿同意的。如今,谁离了电视都能活,就她不行。她通常是中午起床,什么都没干就打开电视,找到电视剧就看,跟没见过电视似的。当时电视里正热播的是大陆版的《射雕英雄传》,想起我小学五年级时对香港83版的《射雕》很是着迷,就满怀热情地打算看看这个大制作。看了几集就不忍心再看了。这个版本的杨康不仅让人恨不起来,还有些让人心疼,好歹也是个小王爷,导演非让他穿一身蓝褂子,跟退休老工人似的,比江南七怪还怪。那黄蓉的声音像极了蜡笔小新,闭上眼睛听觉得像是俩郭敬,没黄蓉。这样的电视剧,连沈眉都不愿意看。我们只能放弃电视,在影碟上寻求新出路了。
       她有个同学在戏剧学院念书,很久都不联系了,她发现电视剧没意思,就把这个人想起来了。拿起电话没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地跟人家借影碟,那老兄倒也爽快,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沈眉跑了一趟他们学校,蹭了一顿饭,拎回来一大兜子影碟。我们的课余生活从此就不再百无聊赖了。不,应该说,这中间还有个小小的插曲。沈眉拿回来的都是DVD,而我们屋却只有一台VCD机,要想看这些碟片还要换机器。开始的几天,罗米把林也他们屋的DVD机抱来了,可林也不反对,不代表他们屋的人也要忍气吞声。没几天,机器又被要走了。后来,我们发挥了集体的智慧:靠小悠的美色引蛇出动去换机器。目标定在了一个外系的土款身上,这个人傻而有钱,喜欢美女,对我们班所有女生的背景都了如指掌,却常常被我们班女生戏弄。每次他见到小悠都眉开眼笑、百般热情,而小悠素来没正眼看过他。这次,小悠只满脸厌恶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就快晕倒了。接着小悠像下命令一样地说了句“我们屋没有DVD机,把你的拿来用一阵”,那男生就骑了火箭一样上楼拿机器去了。我们的问题如此简单地迎刃而解,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特洛伊战争了,美女的力量不可估量啊!拿下机器后,那男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问:“借多长时间啊?”“两年吧!”小悠干脆地回答。那男的压抑一下自己即将显现出的不舍,怯怯地说了声“好”就不敢再出声了。说了声“谢谢”,小悠就抱着机器转身而去,像个冷血的女军阀。那个刚刚经历了强取豪夺的男生却唯唯诺诺一脸陶醉地站在原地。我估计,他那晚失眠了。
       借来机器之后,我们开始不分昼夜地让它工作。开始看的一些片子我和沈眉都看过。我就躺在床上翻杂志,而沈眉却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给大家讲解后边的情节。虽然此举常常遭到罗米和夕平的反对,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好像那些片子都是她导的一样。男女主角即将接吻的时候,她常常会老谋深算地说“进来人了,没亲成”,招致全屋人的一片骂声。看片子有她在,简直让人痛不欲生。
       我常常在和柯辰约会后回到屋里,发现沈眉在自我陶醉地讲解后边的内容,夕平在痛哭流涕。开始时,我对这种哭泣还是可以理解,因为正在演的电影是《新桥恋人》、《霸王别姬》之类的,看了的确很难不哭。可后来我就糊涂了,不管是悲剧、喜剧,甚至歌剧,夕平都对着屏幕哭得难以控制。
2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0:02 | 只看该作者
“大姐,你不是精神有问题吧?”我问。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脑袋够有毛病的了,看什么都爱哭,没想到还遇到个比我病得重的。
       “我就这样,我心里没觉得怎么样,眼泪就是哗哗的,我也没着。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地方拍得挺傻的,我想笑,一咧嘴就哭了。”夕平很抱歉地看着我说。
       然后我还发现,夕平不仅一看电影就哭,还喜欢把经典片段反复看上十几遍。一次她拿着遥控器反复看一个外国老头的蹩脚告白,看得我想把那老头杀了。
       “大姐,你别看了。我坚持不住了。要不你把电视关了,我给你演吧。”罗米躺在床上喊。
        “你不懂。太感人了。”夕平边擦着她红肿的眼睛边又放了一遍。
       “我告诉你,程夕平!今儿你要再敢放一次,我就把电视砸了。”罗米发狠地大喊。
       这样,夕平才不情愿地不再重看了,嘴里还小声叨唠了一句:“行,明天你不在我再看。我怕了你了,鬼都怕恶人呢!”
       “嘿!说我是恶人,我多好一人呢!”罗米满脸坏笑地跟她贫。
       “你要是好人,天都绿了!”夕平恶狠狠地说。
       “得,得。你看啊,姐姐你看。我真怕你为了那老头把我杀了。”
       “我还不看了呢。我再思考思考,明天看!”夕平的思维跟刚才片子里的老头一样,很另类。
       经过了前一阶段的大众电影普及,我们开始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电影了。高中的时间毕竟有限,不允许大家肆无忌惮地把时间花在这些被家长认为是玩物丧志的地方。上了大学,时间归我们自己安排,于是,沈眉总是跑去戏剧学院拿碟,顺便和那个多年未联系的同学发展点不清不白的关系。我们可不管这些,只要影碟回来,她回不回来无所谓。
       我比较喜欢那些青春电影,像《死亡诗社》、《燕尾蝶》、《猜火车》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种相对中国人来说有些夸大了的青春迷茫躁动,表达得让我心动。一直很想看的是《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看了,觉得没有想像中的好,也没有评论吹捧的那么妙。片子有些过于冗长,年轻人无力把握的青春被过于残酷地展现出来,里边所有的人好像都在苟延残喘。夕平自然是又哭得难以自持。我不想和她一起哭,但看到那些夭折的理想和生命时,还是感慨于我们艰难地长大,掉下不明滋味的眼泪。
       我们喜欢在一段时间放一种类型的影片,像我喜欢的青春电影和罗米喜欢的港片,都是轰炸式的放映,有点像电影频道开设的电影周。在大家的爱好得到满足之后,沈眉开始放她钟爱的恐怖片。每到这个时候,我会躲出去,因为我实在不敢看。我小时候神经就比较敏感,白天在街上看见比较丑陋的乞丐,晚上都会在睡梦里大喊大叫。高三的假期和我妈看了一个鬼片,把我俩吓得靠墙站着不敢动,我才知道我这小胆子是遗传的。
       沈眉的胆子不仅仅足够大,应该说是过于大。她看到一般的恐怖片就跟看广告似的,毫无反应。看到有的地方还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她们看《office有鬼》的时候,我本是要躲出去的,可小悠说她看过,觉得不吓人,让我和她们一起看,再加上我总是对自己害怕的东西有隐隐的好奇,就留了下来。结果,我虽然没被电影吓到如何,却被沈眉的笑声弄得很不自在,我怕她猛地一回头就变成了电影里的角色。她还边笑边凶狠地吃着薯片,那清脆的咀嚼声让我觉得她好像在吃我身体的某个部位,而我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胆子实在太大了,估计就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叫门啊!
       在这样对电影痴迷的日子里,我们看了一些有激情戏或者场面很激烈的文艺片,比如《37。2℃》。这些片子多半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或许家长会觉得尺度有些暴露,内容有些颓丧,但我们还是会被主人公的情绪感染。
       沈眉去拿新碟片的时候,那个男生给了一些尺度上比较大胆的。“是比较大胆,但还不算很出格”是那个男生的原话。其中一部叫做《感官世界》好像是《失乐园》里一个主人公讲过的故事。我拿着那个DVD的时候就对它有很不好的印象。而沈眉则对尺度到底大胆到什么程度十分好奇。晚上有课,沈眉却决定留在屋里看片,在她的带动下,最后去上课的只有我和夕平。
       上了一个半小时的课,又一起吃了晚饭,我和夕平才回屋。推门进去,屋里异常地安静。所有的人都在,电视却关着。
       “没看啊?”夕平问。
       “别提了。”沈眉表情复杂。
       “恶心死我了,沈眉就是个骗子!”小悠的样子像刚吃了一只不小的苍蝇。
       “怎么回事啊?”我很好奇。
       “你问她!”小悠指着沈眉。
       “哎呀,也不能都怪我啊!那电影是恶心了点。可我同学说,他们老师还把这个当做教学片给他们看呢,还是男生女生一起看的呢。”沈眉说。
       “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老师不是人!”罗米说。
       “特恶心吧?”我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简单说就是从头恶心到尾,两个小时,一百多次。小悠还买了盒饭打算边吃边看呢,刚吃了两口就恶心得吃不下去了。”陈睿说。
       从这部电影开始,我们对所谓的黄片有了初步的认识。
       四月初的北京,开始有非典型性肺炎的传闻。始终模糊的消息让这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到底有没有这种病,传染有多厉害,成了每个人关心的话题。我常常把听到的消息紧张地告诉柯辰,而他总是笑着说我危言耸听。或许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女人更容易慌乱。
       学校里各种传闻马不停蹄地扩散开,大家好像并不是十分惧怕非典,只是很热衷谈论点关乎生死的事情。这时候,只有夕平还是镇定自若的,因为当时有一个选拔校园歌手的大赛正在各高校热闹地进行。夕平要参加,正心无旁骛地选歌,根本不拿一个刚出现的肺炎当回事。夕平没学过唱歌,却有很好的天赋。每次我们出去唱歌,这个麦霸就抓着麦克不撒手,好像麦克是她的救命稻草一样。她的确唱得很好,不仅仅是标准不跑调,难得的是她的歌声很有感染力,台风更是像个明星。最后,她选了一首很流行的歌,信心满满地参赛了。
       比赛那天,沈眉去和那个戏剧学院的同学联络感情了,两人已因为重新接起来的联系有了密切的关系。沈眉说她虽然深爱的还是何勇浩,但也许还是要交男朋友的。我猜测,这个借碟的,可能在考虑的范畴内。罗米和林也去逛商场了,肯定是忘了时间,比赛快开始了还迟迟没有出现。小悠、陈睿、我和柯辰坐在礼堂显眼的位置,时刻准备着为夕平加油。小悠已经凭借自己良好的人际关系和那些酷爱哄台的人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在夕平上台的时候免开金口,暂时休息一会儿。柯辰也告诉他们班同学在师姐演出时要卖力地叫好。我们做这些当然是出于感情,但当夕平上场的时候,我可以客观地抛开感情地说,她是最好的。
       夕平穿着小悠的衬衫、裙子和鞋,因为她自己的衣服样子都太保守了。她一开始唱,最无知的人也能听出她的实力,那种光彩照人,那种活力四射简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歌星。场下苛刻的观众,都热情地鼓掌,因为她实在表现得太好了,让我这个和她住了一年多上下铺的人都吃惊于她的光彩,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穿上了水晶鞋,变成了美丽的公主。有个大胆的男生还跑上舞台,献给她一个气球。我们几个在台下把手都拍红了,感觉真像见到了自己的偶像。
2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0:35 | 只看该作者
应该说,那个夜晚是属于夕平的,她的魅力把很多观众征服了。回去的路上,我们兴奋地大喊大叫。
       “衣服、鞋子都是我的,将来你要是红了,别忘了告诉大家,我是物质支持啊!”小悠笑着说。
       “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得的。”夕平回答。
       “还有咱们屋这些人,一个也不能忘了啊!陈睿给你当经纪人,沈眉给你当保镖,碧碧帮你写歌词,罗米陪你买东西!我设计得不错吧?”小悠说。
       “哎呀,姐姐,别把我说得挺牛的,我到时候到你们家门口要饭别装不认识把我打出来就行了。”夕平装作委屈的样子说。
       “放心,你那大双眼皮,我一看就能认出来。给你几个馒头!”小悠说。
       “别要饭呢!就你这唱歌水平,卖唱,肯定比要饭赚得多。”陈睿说。
       “得了,别要饭卖唱的了。等夕平将来红了,就每天给我们发一百块钱零花吧!”我说。 “没追求!怎么也得一天二百!”小悠嫌少。
       “行啊!一天五百!”夕平也上来大方劲了。
       我们几个疯疯癫癫地边做着夕平的明星梦,边美滋滋地朝宿舍走去。
       一推门,罗米来了句:“什么时候唱啊?”
       “早唱完了,农民!”我们一起回答。
       罗米错愕地站在那,观看我们的集体亢奋。
       我们都觉得夕平是肯定进复赛了,第二天,夕平就开始为复赛选歌了。我仿佛看到夕平身着华服地站在舞台上,像那些明星一样,矫情地问歌迷:“你们好吗?”到时候,我打算捣乱地大喊:“我不好!”
       可是事情总是会超乎我们的想像。几天以后,进入复赛的名单被贴在了学校宣传栏上,那上面没有夕平的名字。我们都不明其中原因的时候,一个站在旁边看名单的人说:“怎么进复赛的大部分都是录音系的?”这句话引起了我的一些想法,觉得这个比赛似乎有失公允。 沈眉的一个倾慕者是录音系的,她打算找那个人问问究竟。那人给她的回答是:“这种事,肯定会照顾一下自己系里的人。再说录音系的很多人都学过唱歌,水平是不错啊!”
       “那不是暗箱操作吗?”沈眉不解。
       “什么事能有绝对公平啊?这事归录音系学生会管,我不太清楚。”
       然后这个人就撇开这事不谈,开始和沈眉谈自己的事了。他喜欢沈眉有一阵子了,只是因为沈眉一直有男朋友,从未理会过他的追求。这回既然是沈眉找他问事情,他当然见缝插针地再次发起了攻势。沈眉其实并不讨厌他,只是把他当弟弟。他比沈眉小一岁多,又长着一张娃娃脸,和沈眉走在一起怎么也让人联想不到恋爱这个词。这人叫什么名,我一直都不知道,只是大家都叫他老杨。其实我倒觉得老杨和沈眉的母性情结挺合适的,照顾这样一个人总比照顾何勇浩那个老男人看着舒服多了。可沈眉却告诉我,她喜欢照顾那些看起来比她成熟的男人。这人,还真能逞强!
       沈眉没问出结果,夕平也只能自认倒霉。她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叫上隔壁一个麦霸到钱柜唱了一个通宵,回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如果说,这次比赛夕平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是有了一个追求者。
       这个追求者是看了夕平演出后被迷倒的,他几经周折托了我们班男生找到了沈眉,又求沈眉把他介绍给夕平。这个人叫宋思,人也像名字一样,老实本分。我第一次见到他,觉得他可能会和夕平结婚,因为他俩长得实在太像了。
       那是一个雨天的下午,我从超市买东西回来,看见夕平迎面走过来,恍惚中我看到了两个夕平。我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才发现一个是夕平,一个是长得很像夕平的男的。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白白的圆脸,简直太像了。
       “你哥啊?”我对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贸然的话感到非常后悔。因为我话一出口,两张相似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同样的窘迫。
       “呵呵,这个是咱们学校的,叫宋思。”夕平指着他说。
       “这是我上铺的姐妹——何碧碧。”接着又指着我说。
       那个宋思竟然伸出手和我握手,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上个世纪的人误入了时间隧道。我两手拿着东西,对他抱歉地笑笑。
       “我走了,你们好好待着吧!”说完我赶紧跑。
       晚上夕平终于和那个宋思约会回来就把沈眉一顿臭损。
       “什么呀。那人可木了!”夕平抱怨。
       “不过,我觉得他是真喜欢你。”沈眉说。
       “老杨还真喜欢你呢,你怎么不跟他啊?”
       “我没说不跟啊,备不住我还真跟老杨呢!”看沈眉那表情大概是有新情况。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当媒婆!”小悠声援夕平。
       “我看他人挺不错的,夕平又没男朋友。认识一下也无妨嘛!”沈眉解释得也挺有道理。
       “再说,你俩还真挺有夫妻相的,长得多像啊!”我说。
       “少瞎说,我觉得不像!再说,谁说我没有男朋友了?我就要为我家丁丁等到地老天荒!”夕平说话的口吻很像个烈女。
       “怎么跟要把牢底坐穿似的!”我说。
       “不管,这个老姑娘我当定了。非刘丁不嫁。”夕平又发表她的爱情宣言了。
       “你就不能当一次快刀,把刘丁那团乱麻给斩了啊?”我一想起刘丁那张长工一样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坚决不!”夕平中邪了一样勃然大怒。
       “多个朋友没坏处。何况人家对你一往情深的!”小悠劝慰夕平。
       “得了吧。比我爸都严肃,请我吃饭,点一桌子菜,自己紧张得就吃了几口,吓得都快尿裤子了。他那么胖,说他饭量那么小,谁信啊?”夕平不满地说。
       “哎呀,不如把我带上了,你俩都不好意思吃,我好意思。”半天没出声的罗米终于找到了她关心的问题。
       “反正不行啊。沈眉,绝对不行。”夕平严肃地说。
       “你放心,你不同意他不敢造次。”沈眉的话有道理。
2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1:08 | 只看该作者
四月中旬,中央电视台开始报道非典疫情了,人心惶惶的校园倒似乎比前几天平静了些。可是随着死亡和疑似病历的增多,一种可怕的气氛笼罩在我们周围。一直被人们向往的北京成了人们排斥、害怕的地方。家长频频打来电话关心我们的健康,学校要求上课时必须打开所有的窗子保持通风,想看见人们的嘴忽然成为艰难的事情,因为几乎所有人的嘴都被口罩覆盖了。这个城市忽然变得像科幻片里的世界一样,紧张失常起来。
       当有一天的确诊病历超过了一百时,一个女孩收拾行李回家了。我给李雷老师打了电话,问是否可以回家。得到他严正的回答:不可以。
       然后,宿舍走廊里充斥着拖箱子的声音,很多其他专业的学生在陆续离开,或者说是逃跑。据说,有一个班几乎走空,就剩下了三个人。那时候,我们班的一切都如常进行。一天,我上完体育课后,迎面碰到了一个外系的同学。
       “干什么去了?”她问我。
       “刚上完体育课。”我说。
       “你可真有心情。我刚去订了机票,明天回家。我们班几乎没人了。不是说你们播音的先走的吗?”
       “谣言!我们班到现在就走了俩。”我就不明白学校里为什么总是流传着关于播音系的谣言。
       回到宿舍,我觉得我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当我知道有的班几乎没人了的时候,我忽然很害怕自己会客死异乡。晚上,柯辰让我陪他去东单吃饭。我本来不想去,可又不想拒绝他。
       地铁上,每个车厢只有几个人,地面干净得让人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平时傲慢地装满了拥挤人群的地铁,如今竟如此低眉顺眼起来。我的心,因为这种反常的干净越发紧张。吃饭的地方生意冷清,商场里也大多是售货员。平日里生机盎然的北京,一下子萧索起来。一场可怕的传染病,正侵蚀着人们脆弱的神经……
       李雷老师召集班干部开会,让他们安抚大家的情绪,同时,告诉大家一些洗手、预防的方法,还叮嘱我们要打扫卫生,不留死角。我们宿舍买了一瓶消毒液,从未那么认真地打扫着卫生。我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一个密封的容器里,有一种惟恐氧气用完般的憋闷。
       陈睿的爸爸来了电话,说会在晚上来车把她接走。
       当天晚上,我在宿舍大厅告诉柯辰,我想回家。
       “你真那么害怕吗?”
       “是。”
       “那回去吧。”
       “那你呢?”
       “我不走。你放心,我没事。”
       这是我们的对话。
       第二天,我还是去上了专业课。小课老师说要是实在紧张就走吧。
       然后,班长说李雷老师的语气也有所动摇。他一定也怕我们有事。
       中午,播音系的宿舍乱作一团。所有屋子的电话响声不停,有家长打来的,有订机票的。整个午休,没人吃饭。
       我妈让我先问好学校会不会处分再决定回不回去。我爸却紧张得恨不得我已经回去了。我爸还毫无理智地告诉我:“不要听你妈胡扯,咱不念了。把柯辰也带回来。”
       任我怎么说,柯辰也不肯跟我离开,他坚持认为待在那儿并不危险。他说男人不能逃跑。当天下午,他把我和一个同乡送到了机场。我们摘下巨大的口罩接吻。我悲观地想:这不会是永别吧?
       夕平、小悠也都在当天坐飞机离开,而沈眉的家乡没有机场,不得不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那天起,我们班的同学四散逃开,原本七十几个人的班级就剩下不到二十个人坚守阵地。
       下了飞机,看见我爸站在出口焦急地等待。我的家乡这时连疑似病历都没有,气氛与北京完全不同。我爸指挥我把带了一路的口罩赶紧扔进垃圾桶,就带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爸一直这样对我,谁有什么病他都怕传染给我。小时候,哪个客人到我家出于喜爱地摸一下我的脸,他都会仔细看看人家手干不干净,就是干净他也得瞪人家一眼,还要在客人走后马上给我洗脸。他吃过的东西绝不会让我吃,生怕自己有什么没查出来的传染病传染给我。我要是无意中说到谁不讲卫生,他准会神色凝重地看着我说:“和他接触要注意啊!”我上大学前,他不由分说地带着我去打了各种疫苗,好像我到什么缺医少药的边远山区去长住一样。 我到家的时候,电视里正播新闻,一个个数字触目惊心。我想,即使回家并不光彩,我也不后悔。我爸根本没工夫想这些,他把我脱下来的外衣外裤扔进洗衣机里,马上洗了起来。 我给柯辰打了电话,发现这个人心理素质好得吓人。他在那边也不知道吃什么呢,口齿不清地跟我开玩笑。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沈眉,告诉她坐火车一定要小心啊。她告诉我她带了三个口罩,快热出痱子了。同时我还得到一个毫无前兆的消息:老杨正躺在她对面的铺位上,他俩一起回她家。这个老女人,竟然在非典肆虐的时候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实在让人佩服。
       我回家以后,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个时候北京回来的人都像过街老鼠一样让人讨厌。再加上我爸总怀疑我们的城市也潜伏着病毒,根本不让我出门。我有时候想不如回去得了,又光荣又自由的。
       五月初是我的生日,也就回家后的没几天。我有点遗憾没能和柯辰一起度过我的二十一岁生日,但还是收到了不小的惊喜。
       第一个来自爸爸妈妈。他们送了我一条项链和一个钥匙形状的坠子。妈妈说,在欧洲的一个国家,具体是哪儿她也记不清楚了。女孩子在二十一岁成年的时候,父母要送一个钥匙形状的坠子,纪念她的成年,表明她已经长大了,获取了开启很多门的钥匙。只是那个国家送的钥匙是巨大的,平时带不好看。爸爸说他们觉得这个方式不错,就变通了一下,选了个小的坠子,平时也可以带。我带上那个项链的时候,很感动,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个来自柯辰。生日的前一天,我收到他寄来的特快专递,当时我腕上带着去年生日他送的琥珀手链,兜里揣着前年生日他送的hello kitty钱包,家里的墙上挂着再以前他送的面具,桌上摆着他自己做的陶艺杯子。拆开邮包,我面前是一个好看的铁盒,里边是一双精巧的红色皮鞋和他画的卡片。卡片上写着:碧碧,穿上我的红鞋到我梦里来跳舞吧,我的公主。他总是这样,注重形式。那个铁盒是很好看,可为了让它装鞋子就花了近一百的邮费,在我看来有些不值得。我把鞋子套在脚上,很好看,但也实在有点挤。我看见自己的脚在里边小馒头一样的肿胀,恨不得把脚裁下来一点,像灰姑娘的姐姐穿水晶鞋一样心急。我发现鞋子的尺码是三十六,难道柯辰不记得我穿三十七号的鞋了吗?有点难过。看着那双有点小的红鞋,想起《红舞鞋》的童话故事。柯辰,你就是我的红鞋,穿上就停不下来了。我愿意,我愿意穿上你这双红鞋,一直跳舞,一直跳舞,直到筋疲力尽,直到粉身碎骨。有了你,我知道什么叫飞蛾扑火,什么叫义无反顾。
       当天我没把鞋小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对着电话一直笑一直笑。过了几天,我才把这说了的。
       “怎么,给我穿小鞋吗?”我笑着问他。
       “实在不该听那服务员的话,她说这鞋号大,让我买小一号。”原来他是记得我穿三十七号鞋的。
       “我当你记错了呢。”
       “怎么可能!你把鞋邮回来吧,我去换。实在是对不住啊,一个生日礼物弄这么麻烦!”他好像有些尴尬。
       我把鞋子裹在报纸里邮了回去,我不会像柯辰那样痴痴地放个铁盒。顺便寄了些牛肉干之类的吃的。这个生活在疫区的人,一定吃得不好。
3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2:52 | 只看该作者
然后的日子,我一直无聊地待在家里,上网碰到的也全是我们班同学,因为其他学校的朋友都被封校封在校园里了。而我们学校,因为宿舍和教学区隔条马路,根本不可能封校。
       电视里、网络上,很多人在谈论大学生逃跑回家的事情。大部分人用了很尖刻的词语,可是学生留在学校又能做什么呢?
       四月底回家的时候,以为只会在家待几天,背了个书包,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回来了。可没想到,五一前后,每天的确诊病历都超过一百。中央下了文件,回家的不能擅自返校,在校的不能擅自离校,否则要处分。我只能待在家里过我的无聊生活,感觉跟坐以待毙差不多。这中间最令人振奋的消息是我们的计算机二级成绩出来了。
       一天沈眉忽然给我发信息说二级成绩出来了,用北京的手机可以查。我让柯辰帮我查了一下,得到一个无比幸运的分数:六十。
       我打电话给罗米,问她考得如何。她说“我也不知道了,我记不清考号了,就按照印象里的数字查了一下。结果那人打了九十。不知道哪个傻冒打那么高分,估计是脑袋有病。肯定不是我。”
       晚上李雷老师在校友录上留言,说我们班已经全部通过了,开学会发证书。大家也就没兴趣再纠缠分数了。不过,我一想到自己的六十分,还是觉得有点后怕,万一当时我一哆嗦再答错一道题,那么全班就只有我没通过了。
       
       在此之前,我和柯辰分开的时间,从没有超过过十七天,也就是说我们最长的一次分别是十七天。而这次,这次瘟疫或许会把我们分隔一段时间。开始的时候,对他的想念让我难以平静地做任何一件事情,我脑袋里总有各种各样悲观的设想:他感染了非典,他切开了气管,这些可怕的画面让我的世界变得可怖起来。而事实是,他一切安好,简直是乐不思蜀。他带着口罩出去逛商场,公共汽车上一共只有四个人。他说,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平时拥堵的交通一下子顺畅起来了。后来,我竟慢慢适应了这种分离,我觉得时间是这世界上最不可估量其能力的东西,它的永无止境可以将任何一种自以为炽烈的东西变得平淡如水。
       六月末,终于等到了学校的返校通知。七月中旬,留在学校的学生正常放假,九月初开学。八月中旬,回家的学生返校,补课半个月,考试一周。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划算的,放了半个学期的假,只需要补两周的课。
       七月中,爸爸要到北京出差,我想一起去,看看柯辰,拿点衣服。我打电话告诉柯辰的时候,他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高兴。他说,没那个必要,反正没几天他就回家了。可我还是去了,没预料到的是,柯辰的考试时间提前了,那天他所有的考试都已经结束,已经买了当天的火车票。也就是说,我在早晨到,柯辰在晚上走。
       因为爸爸在,柯辰没去车站接我。我下了火车没和爸爸待多久就跑回学校去了。柯辰坐在马路边等我,一副悠闲的样子。他穿着一身我没见过的新衣服,手上戴着两个戒指,一个是去年他生日我送的,一个来路不明。他和我想像中的面黄肌瘦扯不上任何关系,健康得像野地里的青草。看来所谓的非典真的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可怕。
       “小伙子挺精神啊!”我说。
       “那是。你以为我已经带氧气罩了呢?”他笑。
       “戒指哪来的啊?”我承认我的心胸是有些狭隘的。
       “这个,当然是自己买的了。你不喜欢我扔了。”说着,他摘下戒指要往远处抛。
       “没那么夸张,我随便问问。没必要扔了。”
       “呵呵,银的,十块钱。你以为哪个女的送的呢!我这么差劲,也就你喜欢吧。谁那么不开眼非送我戒指啊!”柯辰的态度让我对自己的小心眼儿很不好意思。
       只说了这么几句话,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男的。柯辰把那人介绍给我,说是他同学,关系特好的朋友。
       接下去的时间,一直到柯辰上火车,那男的都和我们在一起。那一天,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听他们俩聊天。我不明白,我和柯辰三个月没见了,他为什么还一定要和那男的待在一起。男生就是这样,总把兄弟那么当回事。
       我回到家后就整天和柯辰待在一起。高中时,城市里所有的娱乐项目基本都被我们玩遍了。我们只是转战在各种水吧、咖啡馆,看着对方,闲聊。三个月的时间,我们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了。
       几天以后,柯辰要去云南旅行,让我和他一起去。我已经去过云南两次,不打算在夏天跑那去接受高原日照,没去。又是一个多月,我会看不到他。我们的记录一下子从十七天变成了三个月,一个月,在这里应该不算什么了。
       回去补课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有不少的变化。非典肆虐的时间,仿佛成了一个假期,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中有了更多的变化。夕平瘦了好多,原本胖乎乎的她,好像感染了非典一样,成了弱不禁风的样子。小悠的的发型又有新变化,她为一个发型工作室做代言,被染成了很扎眼的橙红色碎发。陈睿一改往日的成熟理性,打扮得像夜总会的舞小姐,观念改变之快让人瞠目结舌。罗米作为生活在疫区北京的同志,可能是目睹了太多感人场面,性格竟有些忧郁起来。最夸张的还是沈眉,这个前阵子还为韩国老男人寻死觅活的家伙竟然已经结束了和老杨不到两个月的短暂恋情,有了新男朋友。
       “招了吧。又是哪个倒霉男生啊?”我问。
       “电视台的。实习的时候认识的。”沈眉倒是诚实。
       “那老杨呢?”我追问,“我觉得那孩子挺单纯的,也不容易啊。”
       “单纯倒是单纯,跟他在一块跟过家家一样。每天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吵,烦都烦死我了。”
       沈眉大吐苦水。
       “你就是和老男人待惯了,不能欣赏小男生的可爱。”小悠说。
       “你和何勇浩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夕平总是对没希望的事情抱有幻想。
       “通过几次电话。他有女朋友了。可是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哭。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生不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别人了。”沈眉的声音有着看似潇洒的凄凉。
       我一向不喜欢何勇浩,倒是觉得老杨没沈眉说的那么烦。
       “你就不能包容一下老杨啊?”我替老杨说话。
       “你去试试吧。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他除了会说他喜欢我,就是和我打架。你想和他聊什么都聊不下去。他不看书,精神世界就是个零。他头脑中的东西比非洲灾区的粮食都少!就知道有个名著叫《茶馆》,还非说是鲁迅写的。你让我拿他怎么办?”沈眉的表情让我相信她是真快被折磨疯了。
       “你提出分手没刺激着他吧?”夕平问。
       “呵呵,他提的。他老赌气说分手,后来我受不了了就顺势答应了。他再反悔说要复合我没接受。”
       “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自己解脱,又没伤到男生的面子。”我说。
       “得了吧。那大哥还生气呢,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沈眉表情无奈。
       “就是个小孩!”小悠说这话时就跟自己历经了多少沧桑似的。
3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3:27 | 只看该作者
“别可怜小孩!小孩应该纯洁,不应该总挑剔。跟他分是他咎由自取!”罗米的观点总是够女权主义。
       “也没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沈眉还是喜欢替别人开脱。
       “现在这个呢?”我问。
       “挺好的,长得还不错。对我也挺好的,比我大一岁。跟何勇浩感觉不一样,应该不是爱吧。他会对我好的。”沈眉的话更像说给自己听的。
       “那个癌症呢?不要告诉我还好好的!”我又想起以前的种种。
       “彭其啊,别提了。活得不仅好,还又把我整了!我和我这个新男朋友去打保龄球,居然碰到他了。他还大大方方过来跟我打招呼,说话的态度特别奇怪,好像想让我男朋友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我男朋友问我穿多大的鞋,他居然脱口而出了三十七。我男朋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真特想跳到黄河里去洗洗。”沈眉咬牙切齿地说这些,显然是被彭其气得够戗。
       “那你呢?说了什么?”夕平问。
       “我,还不是挺尴尬的。我说:”还是三十六吧,保龄要穿小一点儿的。‘“
       “那人脑袋有问题吧!”我觉得那人一定有心理疾病。
       “我看他离死不远了。”夕平恶狠狠地说。
       我们说这些的时候,小悠正和罗米说她的事,应该是关于莫亚的,他好像在七月的时候回来了。等屋里安静下来,我坐到小悠床边问,“你呢?不会是还不死心吧?”
       “心是死了。喜欢却还是喜欢的。”小悠笑着说,现在的女孩都已经学会了用玩笑的口气说自己的忧伤。
       “他回头你还会同意吗?”我觉得小悠有些执迷不悔。
       “毫不犹豫。”
       “就那么爱他?”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吧。”
       是啊,一个女孩的十七岁到二十岁,是怎样的一段时光啊!
       “我见了那女的。她说她对不起我。”小悠说。
       “你原谅她了?”
       “我告诉她,感情的事不要说抱歉。爱情都没了,我不能失风度,但我心里不会轻易不恨她。”
       在一个又温柔又善于说抱歉的精明女孩面前,除了风度,小悠又能表现出什么呢?男朋友已经给了她,何苦还和她作战。
       “我回北京的前一天,打着车满城市的找他,希望制造一场巧遇。我把他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正在那女的家。我跑到她家楼下,求他下来。我让他抱我一下,我说抱我一下我就走。他向后推了我一把,说不行,这里是他女朋友家楼下……”小悠说这些时表情平静,看起来比满眼泪水更让人心疼。我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场景,漆目朱唇的小悠,锦心绣口的小悠,向一个负心的男人要求一个拥抱。她打着车,找到那个女人的地盘上,只要求一个小小的拥抱,却没有得到。这个她坚定不移爱着的莫亚,这个她曾经为他拒绝了无数男孩的莫亚,为了对别人的忠诚推了她一下。而他和小悠在一起的时候并未如此忠诚,并未如此有原则地吝惜过自己的臂膀。这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事情这样没有道理,这样超乎想像!
       上完两周的课,进入考试阶段。很多课都是开卷或者交论文,觉得也没什么压力。有一件让人发笑的事,关乎我们的计算机二级。
       班长来发二级证书。我发现我们五个的证书上写的都是通过,而罗米的证书上却写着优秀,显然她打了八十五分以上。我想到她当时对那个九十分的人的评价,控制不了我想笑的嘴巴。
       “不知道哪个傻冒打那么高分,估计是脑袋有病。”我对着罗米喊。
       她看了自己的优秀证书,便也没脾气跟我针锋相对,解嘲地说:“我就是那个傻帽,行了吧,姐姐!”
       比较让人难忘的两门考试是“马政经”(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简称)和写作。
       “马政经”这门课非典之前就没怎么进入正题,要是补两次课就闭卷考试大家肯定要脱一层皮。这老师倒是比较体恤我们,让大家每人交一份三千字的论文,算期末成绩。但比较另类的要求的是一定要手写。比起很多老师一定要打印件的要求,这种倒退的方法我是实在不能理解。陈睿说,她一定是知道我们总是上网下载论文,心里不舒服才要我们手写,即使是下载的也让我们抄一遍。
       当我们拿着不同途径找来的论文孜孜不倦地抄写时,我对那老师的不平衡心理和露骨的较劲办法有很大的不满。
       而写作课的老师讲得倒是十分不错,在A大的基础课老师中很是难得,属于有水平又能讲出来的。她的课内容涵盖了很多语法知识一类的内容,和我们的专业也多少可以算是沾亲带故的。比较难对付的是,这门课要闭卷考试。我们这些利用非典在家休息了三个月的人,显然已经有点忘记了该如何复习。
       “什么叫顶真啊?”罗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问。
       “就是后句的句头是前句的句尾。”我回答。
       “没明白。”罗米似乎更加迷惑了。
       “就是罗米是猪,猪是夕平。这就是顶真的修辞。”小悠不屑地说。
       “懂了。”罗米张着大嘴,作恍然大悟状。
       没安静两分钟,她忽然又问:“那连珠呢?”
       “就是顶真的一种特殊形式。前句句头是后句尾,前句句尾是后句句头。比如:罗米是猪,猪是罗米。”这回我学聪明了,也举了例子。
       “哦。”罗米又张大了嘴巴,似乎是明白,竟没对我精辟的例子做任何不满的评价。就这样,我们在松弛玩闹的气氛中考了试,升了年级,变成大三的同志了。
32#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3:55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大三(上)
考完试就开学了,感觉像没放过假一样,毫无过渡地升入大三,多少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我们一直觉得大三预示着一种衰老,常一相情愿地想永远晃悠在大二的好时光。现在猛地升入大三,虽然在师弟师妹面前装得踏实稳重人模狗样的,心里却会底气不足地嘀咕“时间怎么就过这么快呢”,外强中干到了纸老虎的境界。刚开学的日子,大家总会互相安慰地说:“没事,人老心不老。”“咱们终于不用再欺软怕硬了,咱们现在是A大最硬的。”(大四的基本都在外边实习呢)李雷老师此时已经不在班会上纠缠到底谁在谈恋爱的问题了,对于会不会有很多人逃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关心的问题集中在了我们的专业上。而我们似乎正好相反,不像大一那样把专业看得无比神圣,倒更想一门心思把恋爱谈出水平。
       沈眉和她那个老家男朋友在热恋期,俩人天天拿着电话念咒似的说一些像歌词一样的废话。小悠依然对莫亚一往情深,我对死心眼的仙女非要嫁给蛤蟆不太理解,但是一想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也就懒得去想蛤蟆何德何能。罗米和林也丝毫没有老夫老妻的默契,整天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大吵大闹。陈睿这个似乎与爱绝缘的人,自从在穿着上翻天覆地地变了后,好像也流露出了对爱情的些微兴趣。我和柯辰进入了一段平静得该不知如何形容的阶段,每天一起吃饭、聊天,日子循环往复,似乎是幸福,似乎又太平淡。最挠头的是夕平,她暗恋的那位还对她的情感一无所知,而疯狂迷恋她的那个宋思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在她面前表现的机会。
       夕平的生日,在开学不久的九月初。那个宋思显然是提前很长时间就开始筹备了,要不不可能想出那么琼瑶式的庆祝方式。这位老兄自己绣了十米长的一个横幅,写着“夕平生日快乐”;叠了三百六十五只纸鹤,表示他一年中每一天的想念;还买了三百六十五根蜡烛,也不知要拼出什么感人的图案。这家伙虽然块头看起来比较凶悍,内心还真是温柔。
       他拿着一箱蜡烛,拎着一袋纸鹤,包里装着一条横幅来找沈眉和我。
       “我想给夕平过生日,想求你们帮我。”表情诚恳又幸福,好像求我们给他和夕平开结婚介绍信似的。
       “你这些小鸟是在哪儿买的啊?”沈眉指着那袋狗都能看出来是纸鹤的东西说。
       “嘿嘿,真能开玩笑。这些是我给夕平叠的。”宋思一定是高估了沈眉的智商,从她的表情我能推测出她真以为那应该叫“小鸟”呢。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呢?不是没好吗?”沈眉问。
       “是没好啊。没好也可以给她过个生日啊!”宋思一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拿那些东西累的,还是被沈眉给羞的。
       “你只是想给她过个生日?”我问。
       宋思像脖子安了弹簧一样不住地点头,眼神很像希望工程宣传海报上那些虔诚的孩子。 “我觉得你俩可能性比较小。”我还是希望他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夕平高兴。”
       我和沈眉对视了一下,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见了感动。
       “说说你的想法吧。”虽然是被感动了,但沈眉说话的口气还是有点像审案子。我们到底是夕平的家属,不能对他太好,要站稳自己的立场。
       “我想在学校附近包个小酒吧,请你们宿舍的人过去,给夕平过生日。最好事先不要告诉夕平,想给她一个惊喜。”宋思回答。
       “你不会表白吧?”我问。
       “放心,我不会。”
       “那好吧。”我们同意了。让人家给过生日还不让表白,也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宋思显然是真的高兴,好像得到了很大的好处一样。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柯辰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当男孩真正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他会有层出不穷的灵感来取悦女孩。我想宋思是一定要伤心的,他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答应了宋思后,我们的密谋就开始了。仅靠我和沈眉两个人的力量是完不成这件事的,我们需要除夕平以外全宿舍人的帮忙。我们总是趁夕平不在的时候在屋里密谋,有时候夕平在屋,我们发现有什么漏洞还会用短信联系,简直和解放前的地下党一样,为了斗争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
       首先,我们派能说会道的罗米陪宋思去酒吧谈价钱。就宋思那长相的,肯定磨破了嘴皮也讲不下来价。酒吧老板肯定一看见他就开始磨刀,不狠宰一把不会罢休。有罗米这么个长得伶俐些的跟着,估计他们会收敛一点。然后,小悠帮着宋思选花。这个宋思坚持要送花,好像要把能想到的着都使出来一样。让小悠陪着去,原因有二:一是怕宋思被卖花人欺诈,弄回一些快死的花;二是怕他整一堆红玫瑰,不表白也跟表白一样。没想到这个宋思还真是感人至深,去了直奔白玫瑰,说只是想表达自己纯洁的期待。最后,就是我和沈眉去布置现场了。当然,还需要陈睿把夕平骗出来。
       夕平生日那天,早晨我们就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因为晚上已经留给宋思了。我们的礼物和宋思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然后大家没事人似的上课,吃午饭,不透露给夕平丝毫的内容。下午我和沈眉就装作逛街地出去了。走到定好的酒吧,宋思已经满头大汗地站在那儿了。那天的确不凉快。
       “我要把这些蜡烛摆成一个心,里边套着夕平的名字,在她来之前点上。”宋思说,“然后,剩下的在门口摆成两排,让她沿着这些蜡烛走进来。”
       “那横幅呢?干什么用啊?”我问。
       “等她快来时,让你们宿舍的人给发个信息,我把它挂在酒吧的牌匾上,让她看一眼就摘了,我不好意思。”说这话时,他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然后,我和沈眉就开始帮忙摆蜡烛了。宋思非常认真,摆几根就退后边看位置是不是正好,有没有摆歪的,像个苛刻的设计师在观察自己的作品。
       摆那些蜡烛,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总是蹲着,弄得我头昏眼花的。
       “你不觉得太费事了?”终于摆完的时候,我问。
       “不啊,我觉得很幸福。只是辛苦你们俩了。”他的话说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如果夕平现在不能接受你,别灰心。或许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我想安慰这个老实的男孩。
       “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她不喜欢我。我做这些没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表达我的感情。以后,她有男朋友,我会为她高兴的。”
       听了那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亏了罗米来了电话,把我的眼泪又给刺激回去了。她在电话里说,她们骗夕平说,陈睿在外边配音赚了钱,要请大家吃饭,一会儿就出门,可能将在二十分钟左右到,问我这边是否妥当了。我告诉她一切安好。
       接下去,我们就开始点蜡烛了。在这个过程中,我简直是痛不欲生。九月初的北京还没有褪去夏天的炎热,再加上满屋燃烧的蜡烛,那真叫人无法忍耐,而且那个笨手笨脚的沈眉竟然在我后边点蜡,差一点烧着我的屁股。
       三百多根蜡烛还真不好点,眼见着夕平她们都走过来了,还剩下几十根呢。宋思见情况不妙,使出浑身了力气,疯狂地在她们走过来的前十秒把蜡点完了,又急了我一身汗。不过比起他来,我出的汗还差一点,他跟刚洗完头似的,一脑袋水。
33#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4:42 | 只看该作者
夕平走近了,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好像这个惊喜是我准备的一样。结果夕平那个傻子竟然只顾着低头走路,看都没看一眼那个绣着她名字的醒目横幅。
       我沉不住气了,迎了上去。
       “哎呀,碧碧,你都来了。一吃饭可真积极,还走了一头汗。”夕平说。
       我想到为这个人忙了半天,她竟然还讽刺我!简直想上去一把捏死她,不过我想我肯定刚有这个动作就得被宋思捏死,就只好换成一脸堆笑了。
       “你在这儿等我们哪?”夕平问。
       “本来我是想直接去吃饭的。可突然看见这里有个横幅挺醒目的,我就过来看看。”我边说边指着那横幅。
       “哎呀妈呀!怎么回事啊?怎么有你名呢?”小悠夸张地问夕平。
       夕平看着那横幅嘴巴张成O型,基本傻了。
       “肯……肯定你们给我庆祝生日。”显然她是被感动了,竟然结巴了。
       “哪儿呀?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可没工夫。”罗米不屑地说。
       “进去看看吧。我还真挺好奇的。”我说。
       夕平将信将疑地推门进去。两边蜡烛围成的狭窄甬道仿佛通向仙境。昏暗的酒吧里蜡烛闪烁,似乎与人间已割断联系。宋思站在最里边,虽然长得并不像王子,但至少是个良民。惟一比较难忍受的是,这里实在太热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进去的瞬间湿透的,我脖子上的汗水都滴了下来。我边擦汗边想,这是个自制桑拿的好方法。
       “夕平,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快乐!看见我,不要有那么奇怪的表情。我和她们一样,是你的朋友。我们都希望你快乐!不要有负担,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欣赏你,我没有任何的要求。”宋思说着走过来,“这玫瑰花送给你,女孩的生日该有鲜花。”
       “谢谢。”夕平懵懂地接过鲜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
       “你很可爱,很可爱。我承认我一直很喜欢你,可我并不非要你做我女朋友。我做你朋友就很满足了。我给你唱个歌,没你的好听,但我已经练了好几遍了。”
       接着他唱起《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的眼泪劈里啪啦地砸下来,我都怀疑我边出汗边哭会脱水而死,我可不想夕平的生日变成我的忌日。我看看两边,所有人都在流泪……
       宋思唱完歌走过来给我们倒酒,大家碰了一下杯,一人抿了一口。只有沈眉这个贪酒的家伙把一杯红酒给干了。干了没几杯后,她就不省人事了。
       我们虽然感动,却还觉得有点尴尬。小悠只顾低头吃盘子里的西瓜和香蕉片,陈睿又左顾右盼地显然在想其他的什么,我和罗米还沉浸在对宋思感人讲话的无限欷●中。
       宋思一再要求夕平唱歌。夕平想了想,看了半天歌本,发现歌都很老,然后唱了一首《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估计是她当时的心情吧。
       我们觉得他俩还是应该好好谈谈的,于是我们先行离开。推开酒吧的门,发现现实的世界远不像里边那样炽热啊!
       两个小时以后,夕平带着那些礼物回来的时候,带着复杂的神色,像散乱的拼图一样摸不着头绪。
       “不会是生气我们骗你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啊。我很感谢你们,为了我……”话没说完,夕平哭了。
       “怎么了?”小悠问。
       “我觉得欠了宋思啊!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我妈妈给我介绍男朋友,我看都不看就跑去找刘丁。我跑啊跑,鞋都跑丢了,却总是找不到他……谁对我多好,我都只喜欢他……他就不是人,就是不知道。”夕平的情绪有些失控。
       “不要这样了。喜欢他就告诉他。也别对宋思有什么负担。他不会计较的。”小悠安慰道。
       “他不计较,我也知道他难受。我刚才还是说了,我说不可能。但是,他的感觉我懂,像刘丁忽视我一样。我要是像沈眉就好了,什么都想得开。”夕平说话时眼睛看着已经昏睡的沈眉。
       我看着沈眉昏睡中没有表情的脸,心想,我们这么年轻,为什么已经有了那么多需要逃避的问题呢?
       生日过后的几天,夕平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我劝她给刘丁打个电话,她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她总是这样,耐力优秀却缺乏爆发力。体育课上,夕平的短跑总是很慢,简直是磨磨蹭蹭。而每到长跑她就会扬眉吐气,我们都累得苟延残喘的时候,她还一圈一圈钟表一样有规律地箭步如飞,我都想验验她的尿,看她是不是偷吃了兴奋剂。在爱情上,相处需要耐力,而刚开始关系明朗之前,需要的却是爆发力。夕平和刘丁要是能好上,夕平的优势就会起到作用,可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俩总是好不上。
       我们还是处心积虑地想让她给刘丁打电话。她思想斗争了很久,才决心写一封信。一个下午,她没动地方地坐在桌子前,神色凝重,看起来更像给布什或者安南写信,商量什么忧国忧民的大事。晚饭时间,她反复查了几遍,发现是四千五百多字。简直是一篇小论文。
       “你写了多少遍你爱他啊?”罗米问。
       “我没提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夕平回答。
       “那你写什么信啊?什么正经问题都没触及到。”罗米觉得奇怪。
       “心里堵着也难受。随便写点吧,至少他看到我给他写信会觉得我还惦记他。”夕平就是这样,用最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还总在担心是否太露骨。
       信寄出后,就石沉大海了,没有回音。
       夕平怀疑是否丢了,就给刘丁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一向温文尔雅的她竟然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告诉我信收到了。写得挺深奥的,没怎么看懂。我问他为什么不回信,他说他学习太忙,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回的,就没回。”
       “或许真的太深奥了?”我说。
       “得了吧。全他妈是借口。我这不就是多此一举吗?他肯定是不喜欢我,要不不可能这么对我!一天到晚也不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出了问题,喜欢这么个玩意儿!人不都是贱嘛,天天跟着你屁股后边说话的,你嫌浮躁肤浅。就这样一天没话的,你就不知道他有多深!捅三下捅不出个屁来,别人就不捅了,我还捅上瘾了呢!一捅捅了三年。这回好了,终于,捅出个屁来,还把我熏死了。我这辈子完了!”她说这话时,表情特别丰富,要是不知道她这几年暗恋的苦楚,还以为她在那演小品呢。
       本以为这回夕平大彻大悟了,没想到,顿悟几天以后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把“丁丁”这个名字挂在嘴上了。反正她也不表白,没事念叨念叨人家名字,算是画饼充饥了。这样的夕平遇见这样的刘丁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3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5:12 | 只看该作者
我开始怀疑人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来还债的,夕平欠了刘丁,小悠欠了莫亚,沈眉欠了何勇浩,宋思又欠了夕平,简直是一笔算不明白的糊涂账。那么我呢?我欠了谁?谁欠了我呢?是柯辰吗?
       这阵子,夕平的情绪似乎有些消沉,但还是有一件事让她重新振奋了起来。她最喜欢的周杰伦要来北京开演唱会了。夕平对周杰伦的迷恋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对刘丁的痴迷。大学两年,夕平只和我生过一次气,就是因为这个周杰伦。那次她拿着周杰伦CD的封套,说自己和周杰伦长得像。我说不像,她比周杰伦长得好多了。她竟然还不愿意了,斜着眼睛看我,说我不实事求是。“至少我俩的嘴是一模一样的吧?”她冲我大喊。“好吧。你俩共用一个嘴行了吧?”我对这种疯子只能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
       其实我一贯对这个周杰伦没什么好感,我觉得他长得挺难看的,还总唱些听不懂的歌。他怎么会一下子那么红让我很难理解。夕平不在的时候,我常常大放厥词,只要夕平在,我就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以免自找麻烦、惹火烧身。
       夕平觉得她们家伦伦的演唱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去看。她总是亲切地叫他伦伦,好像周杰伦是他幼儿园小伙伴,或者是她的狗似的。
       我没上大学的时候,一直觉得能看明星的演唱会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一是,在我们的城市,很少有明星赏脸光顾,偶尔一来,大家都挤破头地抢着去一睹风采。二是,对于我们这样的穷学生来说,演唱会的票价就像姚明的身高—样——高,实在是高。到了北京以后,才慢慢发现,看演唱会也可以变成稀松平常的事。各路明星为了争取歌迷,都要抓住北京的市场,工体、首体常常是一片繁荣景象。最关键的是,有很多的黄牛票把高高在上的票价转化得平易近人了。由于北京演出市场的繁荣,倒卖黄牛票似乎成了个比较稳妥的职业。每当有演唱会,都会有一些拿着票的人在门口贩卖。演出开始十分钟后,那些票就开始以跳楼价甩卖。要是等半个小时,五十块钱以内,什么都能搞定。政府好像对这些倒票的挺反感,而我们却对这些人很是欢迎。从他们手里拿票,少听一两首歌,却可以不必理会那些原本飞扬跋扈的票价,算是互惠互利吧。
       演唱会的当天,夕平拽着罗米去了工体。一路上,夕平的双眼就发出非比寻常的光芒。到那儿的时候演唱会还没开始。夕平站在门口双腿不停抖动,目光游移不定,跟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似的。俩人终于等到了演出开始,眼看着那黄牛票价往下掉。罗米打算等再便宜点再出手,夕平却难以遏制心中的激情,饿虎扑食似的冲向了卖票的大叔。
       估计那些卖票的也有很强的眼力,一看就知道夕平已经被偶像的力量迷糊得七荤八素了,就吃柿子拣软的捏地卖给她一张假票。据罗米说,俩人跑到剪票口,剪票的说有一张是假票,夕平却趁着人多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进入以后,她似乎忘记了还有罗米这么个人,自己一路狂奔地朝舞台跑去。罗米都不明白,这一贯奔跑速度不行的夕平哪来的实力,穿过层层人海,跑到了离周杰伦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等罗米追上她的时候,她已经满脸泪水地高喊周杰伦的名字了,当然那时候她没喊“伦伦”,显然还是有点理智的。
       整场演唱会,夕平一直跟着唱,一点都没偷懒。演出结束时,周杰伦都唱完了,她还自己重复精彩片段。出了工体,还花大价钱买了两张海报,才意犹未尽地坐上回宿舍的车。回来的时候,俩人嗓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沙哑,夕平的自不必说,罗米是在进场时追夕平喊哑的,实在有些委屈。
       从罗米那儿听到夕平的精彩表现,我们都乐得前仰后合。或许,这也是一种发泄吧。
       “程夕平,再不和你看演出了。我太紧张了,就怕你激动得晕倒,我可背不动!”这是当天罗米用哑嗓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倒头睡了。她实在太累了!
       上学期饱受了社教节目的折磨,这学期终于换了学习的内容。这一阶段,我们学的是播音系的拳头产品。现在,主持人是个被很多人喜欢的职业,全国一百多个高校开设了这个专业。很多时候,这些人,还有那些根本不是这个专业毕业的人都会来和我们争饭碗。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就有人来分一杯羹。李雷老师的一句话很有道理,他说:“我们不能高枕无忧。全国一百多所院校全开设了这个专业。有些地方的师资、设备是不行,可是人家要集中精力培养尖子呢,人家一个学校,不用多,就培养出一个,还一百多个呢!到时候,不都来和你们竞争吗?”这说明,这一行是越来越难干了。可有一个角落例外,那就是——新闻播音。在中央电视台,哪怕是省级卫视的主播台上,坐的都是A大播音系的学生。只有A大的学生的业务能力,才能让领导放心。不是不让其他学校的学生干,而是他们没能力干。A大播音系,别的至尊称不上,培养新闻播音员,那简直是再擅长不过了。虽不至于是批量生产,但绝对的保质保量。武林盟主位子坐得那么稳,跟新闻这个镇山之宝可是大有关系啊!这个时候,大家自然不会像学社教那样松懈,甚至抵触。我们都怀着神圣的心情来领会其中的精髓。按正常,我们现在应该进入电视新闻播音阶段了,可让非典这么一折腾,我们的广播新闻播音才刚刚开始。
       以前学社教的时候,老师总说我话筒前状态不积极,让听众提不起兴趣。这学期,下了决心要解决这个问题。第一堂广播新闻播音小课,老师讲了很多播音要领,让我们自己体会,融会到稿件中。练习的时候,我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觉得自己一贯的快语速在这儿应该算是个优势。录音的时候,我提高了精神,摆出一副很积极热情的样子,以摆脱我不积极的毛病。听回放的时候,我觉得基本是还挺积极的,就是让我自己特别不适应。
       “大家觉得怎么样?”听完我的录音,老师还是坚持她一贯的作风让大家先评议。
       “我觉得好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每一个字都平均受力,没有重音。声音还特别冲!”
       一个男生说。
       “我觉得倒是比以前积极多了。”陈睿说。
       “有点过。听起来状态挺好的,但是不亲切,显得很厉害。”一个女生说。
       “我觉得也是。”老师说,“很多地方让我想起了‘文革’时候的播音,吊着嗓子说话,离群众特别远。很多地方的重音都没有突出出来,是因为所有的语气都太重了。语势的一样,把内容显得不清楚,只觉得播音员很愤怒。”
       我听了这样的评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已经习惯了。大家在听作业的时候都是毫不留情面的,几乎所有人都要被批个体无完肤,偶尔遇到真的不错的,老师会替他平反。现在学生都比老师刁。
       下边的几个人也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刚刚还斗志昂扬的我们,一下子被自己的录音打击了。看来,新闻播音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课下,大家都对自己信心不足,以为自己会变成播音系的例外,学不好新闻。基本没在其他课上下过工夫的我们,这回倒真是奋不顾身起来了。早晨,会为了专业跑去操场喊几嗓子,晚上也会在宿舍里读读报纸。或许,这可以叫做“知耻而后勇”吧。这样的日子里,播好新闻似乎已不是真正的目的,荣誉和尊严是更高的目标。一段时间以后,大家都有了不小的收获,至少我已经从“文革”时的播音变成了八十年代水平,虽然还是比较土,但至少跨越了二十年的距离啊。我就搞不懂,为什么多生动的新闻都能在我嘴里变得死板起来,这也不像我的个性啊!连小课老师都不明白,平时活蹦乱跳的何碧碧为什么总喜欢在话筒前装酷呢?
       
       除去新闻播音,我们这学期还开设了一门新专业课——文艺作品演播,学一些诗歌、散文、广播剧、配音之类的朗诵播讲技巧。这课每周就一次,还由系里最严格的老师来讲授。据说这老师专业上很有作为,对学生要求也非常严格,谁在她的课上都要打起精神,注意力集中,否则极有可能被这位严厉教师严厉批评。当然,这都是师哥师姐的传闻,这老师究竟有没有那么厉害,还要我们自己去观察。
       第一堂课,我们都老老实实地端坐在课桌旁,对于老师要求严格的传闻是要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的。上了几堂课,发现这老师挺和蔼、挺单纯的,还经常夸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魔鬼教师。大家相处时间长了,哪个男生在课堂上开个玩笑,她也能和我们一起乐乐,显然这又是A大一个失实的传闻。
       一次上课的最后,她要我们每个人回去准备一个两分钟左右的文学作品,说下次会有个很有水平的专家来给我们讲课。那专家还说要给我们现场辅导,所以,每个人都要准备作品。上了大三,挺烦再准备什么朗诵稿的,觉得朗诵会都是大一大二的小孩开的,我们早就应该从中超脱出来了。可虽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对专业老师的要求多半是言听计从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就是想干点阳奉阴违的事,也要事先想好露出破绽后的解释方法。
       回到宿舍,我们翻了半天找了一些短小的文章,或者是以前朗诵过的,以应付那个多事的专家。让他来讲课,他不好好准备讲义,还装接近群众,要给我们辅导。我们专业老师个个身怀绝技,还用他来辅导,给他辅导辅导还差不多!他倒是好意思,跑我们这儿来班门弄斧来了。再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专家,连名字都没听说过,大家都在头脑中搜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专家到底是谁。我心想或许是那种名字没红起来,作品却很叫得响的人物,或许一看他脸就想起来了。据说这人经常到各地演出,岁数也不小了,备不住是个过气的播音明星也说不准。
3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5:38 | 只看该作者
到上课那天,一张苍老而蛮横的脸映衬着专家的头衔,再配上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和惨淡坚持着的几根白发,我觉得他像是个屠宰专家。
       上课铃响起之前,同学们陆续到达,看见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律挑后边的位置坐,而且A大的学生都愿意坐后边。上课时的占座就是指占后边的安全位置。
       那专家显然不是省油的灯,一看大家都在后边,情绪十分地失控。
       “怎么回事?前边这么多空座都没人坐吗?”他恶狼一样的嚎叫虽然让人厌恶,倒似乎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他声音的穿透力不错。
       我们依然坐在底下对他的呐喊没有回应。
       “赶紧的,十秒中之内坐到前面来。不然我走了。”说完还拿起刚脱下的西装要穿上。我就想不通,这么大岁数的人,居然这么喜欢耍!年轻时候就没人挫过他的锐气?
       “同学们,赶快到前边坐。请专家给大家讲一次课不容易,大家要珍惜机会。”我们一向和蔼的老师说。
       “就是,我平时很忙。要不是你们老师几次三番地求我,我不会到这里来的。我前天刚从香港回来。还没有休息好就来给你们上课。你们怎么还不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呢?”所谓专家转得很。
       我真服了这老头,这么大岁数还拿自己当小霸王呢!我们老师叫我们挪到前边坐,是怕我们不动,他又没走,给他留面子。他不就坡下驴,还在这儿装上抢手了。好像全世界人都喜欢听他讲课似的。我怀疑他是极度自卑,要不不可能大言不惭到这样的地步。
       开始上课,发现老头还是有一个优点的——与时俱进。自己带来了电子版的简历和一些作品,以便上课时观看。他好像知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对科技含量比较高的电脑似乎也有点了解。比起我那个怎么都学不会开机的爷爷,算是有能耐多了。我这么想了没两分钟,就知道自己错了。这老先生有这个优点还是来源于他那种喜欢炫耀的品性。他的简历相当于一个本科学生的毕业论文。生日、爱好一应俱全,好像谁会投其所好地给他送生日礼物似的。后边,几乎他所有朗诵过的作品,得过的奖项,参加过的演出,密密麻麻的,看得都眼花。他竟然把A大的外请讲课老师这一项都写上了,其实,他只是每年给大三的学生讲这么一次课。我是实在没耐心把那絮絮叨叨的简历看完,也不知道,他写没写在居民委员会当过楼长,或者家庭朗诵比赛冠军。
       老头先放了一段自己演出的录像,说实话,业务还行,但绝对没像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登峰造极。整个屋里,看节目看得最虔诚的就是他自己,好像屏幕上那人他第一次见似的。
       “怎么样?好吧!很多细节都是我自己设计的,包括服装,包括走位。我根本没按导演的来。演出成功以后,导演说我自己改得非常好!”
       我能想像当时那导演无奈的心情,谁碰上这么个主儿还敢硬碰硬啊!既然他也没捅出什么大娄子,就哄着来呗。大不了下次不和他合作,也别把他惹怒了招来灭顶之灾。这老头的刚愎自用已经到了谁也治不了的地步了。估计要把他扔到我们在北戴河住的那宾馆,他能把那宾馆炸了。要让他和老虎搏斗,真难预料谁能胜出!
       “下边给大家放一段我接受采访的录像。也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接受采访的!”老头儿恶狠狠地说。那表情,好像说出来的是:我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吃人的!
       然后就是一段访谈节目的录像。挺土的一个演播室里,他和主持人各说各话。主持人问什么他不答什么,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后来主持人基本放弃了,就看着他自己在那说,他情绪挺高涨的,从童年一直说到晚年。有点像犯罪嫌疑人交代经过,故意说得乱七八糟,基本达到了混淆视听的作用。其中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个回民”。这句话在十分钟左右的节目中被反复强调了三遍。他好像还情绪失控地哭了两次,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最后,休息了半天的主持人夸了他一顿,又说了很多美好的祝愿,节目就算结束了。
       “看到我是怎么接受采访的了吧!收获大吧!”他得意地说。
       也不知道他让我们看的目的是什么。反正那主持人是挺可怜的。看了节目,我倒真生出一些斗志来。当主持人的确不容易,遇到这种完全自我为中心的嘉宾,控制现场就需要很强的能力,我一定要好好学专业,以防在节目中被这样的疯子反客为主。如果实在还是对付不了这样人,就要在前期准备时把好关,别把这样的人请到节目中折磨自己。
       终于放完了他的节目。老头儿要给我们做辅导了。
       “大家通过节目应该知道我的水平了吧!下边我可以抽出一些时间给大家做辅导,希望大家珍惜机会。可以举手了!”他说。
       底下自然是没人举手,别说讲课的是这么个自我陶醉的老头儿,就是我们老师的课也没人举手啊!
       “没人举手?简直难以置信!我走了!”说完,又把手放在了西服上。
       大家也适应了这家伙的脾气,心想举手就举手吧。然后,稀稀拉拉的有人举起手来。
       “还这么少,我专找不举手的!”
       这话可是有效果,大家全都举起手来。
       “举手都举那么低。没有诚意!我最恨别人这样举手!都把手伸出来,像纳粹见到希特勒那样!”他边说边示范。
       他可能有幻想症,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希特勒呢。不过,至少他还应该意识到我们不是犹太人吧。
       大家也还真有点怕他,都按他要求的举起了手。
       他眼力倒是不错,挑了个我们班最文静的女生上去,一顿折磨。开始,咆哮着说那女生声音小。等人家终于把声音放得跟他一样了,他又说表达得不细致。我都怕他把那女生弄哭了,还没完没了。好在,他好像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折腾了一会就把那女生放了。然后,又挑了一个专业特好的男生。那男生的朗诵绝对的声情并茂,他也没具体地指导,说了几句假模假式的空话。我觉得那男生完全可以给他指导了。
       这一环节过去,他又放了他曾经配的记录片。客观地说,还真是很好,基调把握得不错,感觉也很好。那声音丝毫听不出来自一个暴虐的人。
       记录片展示了他的实力后,他又拿出一个古诗的录音,跟个爱炫耀的小孩展现他拥有的高级玩具一样。那古诗实在是有点恶心,从头到尾都是哭腔,听得我心都跟着乱颤。
       “这是我在南方演出的录音。朗诵的时候,我想到了我的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在公园里上吊自尽了……”他又用了刚刚朗诵时的哭腔说,然后就哭了起来。我想,他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在公园里自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以忍受自己疯狂的弟弟。
       “演出结束的时候,配乐的乐队发出各种各样叫好的声音。拉琴的拉琴,吹号的吹号,弄出很大的声音给我叫好。显然,我把他们打动了!”老头儿擦干眼泪,恢复了他一贯的傲慢语气。
       “我觉得那些乐队是不是讽刺他呢?”罗米在旁边鬼鬼祟祟地小声说。
       “跟我想得一样,嘿嘿。”我小声回答。我们都怕他听见,把我俩拉出去斩了。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在上课,下课给你打过去。”还算比较有礼貌,知道上课不能打电话。
       “我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怕耽误事儿。这个不是,这个是我儿子,从日本打来的!”老头儿的话,开始听像解释,后边像废话,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36#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6:26 | 只看该作者
时间过得很慢,平时四个小时的课,一让他上,好像有四十个小时一样漫长。终于熬到要下课的时候,他竟然又放了个片子。还是他自己的。好像是在晚会上的朗诵,那时候他还有挺茂盛的头发,虽然是白的,但至少比现在看着善良点。
       “注意我的假发!”他指着屏幕喊。
       我刚心想这人倒是没什么心计,把自己戴假发的事都抖搂出来了,就听他又喊了一句:“戴得多好!特写拍到脖子以上都看不出是假的!”
       一个戴假发的技术,也值得他在这儿这么夸张地自我标榜,他怎么不看看我们男生,不用带假发,特写拍到脖子也照样没问题!再说,这假发再好,也配合不了他的个性。假发再茂盛也不能怒发冲冠,弄不好,还怒头冲假发了,那可就白带了!我真想给他吃点能失声的药,好让他不在这儿孤芳自赏。然后,我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脖子,失望地发现他根本没脖子。头重重地压在肩膀上,生硬得毫无过渡,本该是脖子的那一段,短小精悍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整个下午,屋子里回环的声音都是“看看我的声音状态”,“我可以不用麦克,我就是天然立体声,一说话,五个音响全打开”。终于,在这些声音中等到了下课铃的打响,而这位专家却丝毫不为之所动,我估计是他的领袖瘾却还没过完。
       “我知道这堂课大家收获了很多。我敢保证这些东西都是大家一生受用的!有些收获你们现在还不能感受到。以后,你们会随着成长感到受益匪浅。下边我要找一个同学谈谈自己的收获。”他脸上的得意简直像刚杀了一百头猪的屠户。
       我心想,收获还真不少。尤其懂得了别自我感觉良好,谦虚谨慎在那一刻成为了我最珍视的品德。
       他点了一个男生。
       那男生想了想说:“我觉得很震撼!”
       “对,这个感觉就对了!”老头予以了严厉的肯定。
       然后那男生就说了一堆跟采访他的那个主持人最后说的很接近的话,终于看见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实在是对这样极端自负的人尊敬不起来,即使他很刻苦,或许没什么更大的缺点,我还是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给学生讲课。在见识这位专家之前,很多外请的老师给我们上过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到的魅力,尤其是上点年纪的,差不多都是德艺双馨。忽然遇到这么个匪首似的人物,我实在是不适应。
       后来,我们把这堂奥斯维辛一样的专家讲座学给了系里一位年轻老师听,那老师听后深表理解。还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他的故事——
       一次他到宁夏回族自治区演出。演出结束后安排一起吃饭。他在饭桌上十分跋扈。对着主办单位大喊:“给我单独做饭啊!我是少数民族!”满桌子回民看着他惊奇地说:“你是汉族啊?”
       我一想到这个场景就能幻想出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没有亲眼看到真是不小的遗憾!
       我们大二的时候,看见大三的同学献血都非常羡慕,觉得他们已经有了做好事的资格。献血可以造福社会,还能加学分,实在是件一石二鸟的好事情。如今,我们终于大三,才得知即使到了大三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献血的。名额有限,要经过筛选。李雷老师鼓励大家踊跃报名,但还是有一定的条件,体重不到一百斤的女孩不能参加。
       班长到我们宿舍统计名单的时候,我看到其他宿舍很多弱不禁风的女孩都报上了,一想自己的体重本来就是一百,也算到了标准,就毫不犹豫地报了。小悠也早有献血的打算,她听说学校会给献血的人发很多吃的,更是跃跃欲试。然后,我们屋里所有的人都情绪高涨地报了名,一想到又能得学分又能得到好吃的,好像还要发钱和放假,我们就忍不住偷笑起来,虽然这些都是不能确定的谣传,能不能献上还要经过筛选。
       等李雷老师公布名单的时候,我感到十分地气愤。从头到尾找了好几遍,上边都没有我的名字。他肯定对女生的体重和脸型是两回事根本不了解。他把我刷了,理由是怀疑我体重不够标准,而却毫不犹豫地选了一个体重不到九十斤只是脸盘有点大的女孩。他肯定不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不仅仅没有我,还没有我们宿舍好多人,应该说只有小悠、陈睿两个通过了这次筛选。而这次筛选还不是惟一的,通过的人要填一张表,去检查一次身体,然后再淘汰一批。小悠和陈睿填表的时候,我和罗米、沈眉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夕平舒心地笑着。
       “亏了没选上我。我报完了才想起来,我贫血。”夕平说。
       “那你报什么呀?装积极啊!”我抢白她。
       “哪儿呀!我看你们都报,也没想清楚是什么事,就跟着报了。后来琢磨明白是献血了,我也不好意思再退出啊!”夕平说。
       “缺心眼,自己贫血还要去献!”罗米乐着奚落她。
       “可不嘛!我这也吃好几天熘肝尖了嘛。我想要是万一选上我,我得先补补!”
       夕平说完这话,我们都开始笑她的傻。
       “小悠,这上边姓名这格写什么呀?”我们还没笑完,陈睿居然就问出这么有创意的话。 “就陈睿呗!那还写什么啊,军妓呀?”小悠答道。军妓是陈睿这学期的新外号,因她忽然改变着装风格,总是喜欢上穿一件时装化的军装,下穿一件短到极致的热裤而得名。她虽不喜欢这个外号,却也不得不承认它的传神。
       “我也是有病!姓名还用问吗!”陈睿自言自语。
       “说明你潜意识里已经怀疑自己到底是陈睿还是军妓了!”夕平的话一出口,大家又陷入一阵爆笑。小悠和陈睿出去交表的时候,嘴还咧着呢。
       接下去,比较让我心理平衡的是,小悠和陈睿也在体检中落选了。一度热情高涨的我们宿舍在献血活动中被剃了个秃头。还算让我宽慰的是,大三年级统一放四天假,加上我们周五没课,和周六周日的法定假日,我们班有七天的假期。
       我盘算着用这些假期和柯辰一起玩点什么,可他却每天都要上课。有时候,我甚至自私地想,他没上大学的时候时间还挺充裕的,可以总陪着我。现在,我俩在一个大学,却因为上课时间不同而总是碰不到面。非典的长时间分离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好像一个人经历了癌症死里逃生后,就不会太在乎感冒这种小病,经历了长时间的分别,我们觉得不经常见面是很正常的。
       好在我们午休和下课时间是一样的,我和柯辰还可以在午饭、晚饭时凑在一起,利用吃饭的间歇做亲切的交谈。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把盘子里的胡萝卜挑到我盘里,还面带诧异地说:“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好像胡萝卜不是人吃的菜一样。
       大二的柯辰,话比以前少了。让我喜欢的是,他对我的感情没有随着这种成熟减弱。更多时候,我可以看见他脉脉含情地看着我,还时常像琼瑶电视剧的男主角一样,说一些让人心旌动摇的肉麻话。我真怕他哪天顺嘴跟哪个女孩说一句,再闹得人家非他不嫁。到时候,我肯定又要大闹一顿。不吃饭容易,不吃醋可难。我可坚决要守住我的阵地,坚决不允许任何人打柯辰的主意。虽然我嘴上常常装得自己挺厉害的,好像没了柯辰我也没事似的,但其实我喜欢他已经超过了喜欢胡萝卜。
       “放一周假,还说跟你去玩呢!”其实他上课是正常的,他们又没献血,可我还是有点不愿意。我在柯辰面前总是这样骄横。
       “你也不是不知道大二课是最多的。”他说。
       “那我自己多没意思啊!要不我就去找个网友聊天,约他出来见面。要是长得还不错,我就叫他陪我玩儿!”我故意气他。
       “那你就去。我跟着你,把那小子腿打折!”柯辰抿着嘴,做用力状。好像他已经抓着那人的腿了一样。
       “那我出钱给他治伤口。照顾他,陪着他!”我看着他说。
       “你有病啊!你别气我了。那我把自己腿打折,也不用上课了。到时候你来照顾我,陪我吧!”柯辰软下来,表情像受到了什么迫害的样子。我特喜欢看他这个表情,没事总想挑点事气气他,好看他这个表情。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病态了。
       “要不我回家怎么样?”我还是觉得没意思。
       “别折腾了。你怎么就一直闲不住呢,天天总跑来跑去的,你就不能老实在宿舍待几天啊?”
       “当然不能了。”我正色回答。
       “那要不我逃课,咱俩去外地玩吧!”柯辰想了想说。
       “不用了。我决定在宿舍自生自灭了。”
       “又装可怜,妖精!整天弄得跟我欠了你似的,你就高兴了!”柯辰又露出了那种被我喜欢的可怜表情。
       “嘿嘿,受着吧,兄弟,日子长着呢!”我说。
       “小的遵命!大王尽管呼来喝去,小的忍气吞声就是了!”其实柯辰也挺爱装可怜的。 “那去买个冰淇淋来孝敬我!”
       柯辰买回冰淇淋的时候忽然中了邪一样看着我说:“碧碧,我会一直爱你的,一直听你的。”
       我不知道他脑袋里哪个程序乱了,却还是冲他点了点头。毕竟他说的还是对我有好处的话,日后还可以作为镇压他犯上作乱的理论依据。
3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7:18 | 只看该作者
那个献血的假期,我听了柯辰的话,没有回家。但我没放过北京任何一个商店,花了我好不容易赚的那点钱,买了几件大家都觉得有点丧心病狂的衣服,还给柯辰买了几件。他看着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说:“早知道你把钱都花了,还不如让你回家呢!”
       献血的假期过后,我们又回到上课的日子里。广播新闻播音也终于接近了尾声,而传说中比广播播音还难的电视播音就要现身了。小课老师做最后总结的时候说,大家都在自己原来的基础上取得了一定的进步,虽然还没修炼到很扎实的地步,但至少基本样态已经把握住了,希望我们今后自己努力。我觉得播音系老师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把理论知识化有形于无形。学过的文体形式我都能基本准确地掌握要领,播出来的东西也足以唬外行一阵子,而让我说,我却说不出来。理论考试时,大家都拿着书卖力地背,好像那些理论没学过一样,而其实那些东西的精髓已经融化在了我们处理稿件的思维中。
       现在,大家终于觉得我广播的新闻不像“文革”时期那么激进了,课程也就结束了。
       第一次电视新闻播音的小课,换了小课老师。老师问大家:“这组有没有话痨啊?我知道播音系可是会有不少话痨的!”
       大家经历了几秒钟的沉默,把目光投向我,看来我是话痨还真是众望所归。
       我看着老师嘿嘿笑了两声,承认了我就是这组的话痨。
       新换的老师是个年轻的少妇,脖子上系着条很长很飘逸的丝巾,整齐的头发好像梳了几个小时。一张嘴就能听出来是播音系的,声音好听,简直是过分的好听。这样的天籁般声音好像更适合从某个神秘的地方飘出来,从嘴里这么长驱直入地出来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再加上老师神情的静穆,给人的感觉像是从哪儿被派来微服私访的高人,不食人间烟火。上课之前,就听说过这位老师,姓江,文笔出众,对广告播音很有研究。这位老师虽然不是很通俗的惊艳,但那种超凡脱俗却让人想到精神、诗歌一类的词语,像一朵开放在传说中的花,今日终于亲见,闻到了一种神秘的芬芳。只是,这样的感觉总是会让人自惭形秽,不敢靠近。江老师惟一让我感到亲切的地方是,她和我喜欢的王老师是大学同班同学。只是这样的两个人好像真不像是同样一种教育培养出来的,王老师的洒脱自在和江老师的严谨端庄,差别真是挺大。
       刚开始上课时,觉得江老师说话特别像朗诵,比如我们常说“你觉不觉得……”这句话在江老师的语言习惯里会自动替换成“会不会有这种感觉……”我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也谨小慎微,怕我过于豪放的说话方式会让她瞧不起我。她嘴里也经常会冒出点古文,大部分我还是能知道什么意思的,小部分不懂的,我为了装有文化也作配合状地点头。时间长了,倒觉得找到以前上私塾的感觉,端方的先生和虔诚的学生。慢慢地,发现江老师也有她的可爱之处,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不苟言笑,开起玩笑来,那种高级的幽默足以显示她不凡的智慧。她时常更换的各色丝巾也足以证明她如普通女人一样,有小小的恋物癖。只是一点,这江老师一路从本科念到博士,然后一直在学校教书,似乎对社会的险恶全然不知。每每我们说到一些社会上的不良现象,她都愕然地问“是吗”,一个结了婚的老师,常常像小女孩一样被外边的世界吓得一脸茫然,在如今的社会还真是少见!
       不过,在我们的专业学习上,她真是毫不含糊。在每个人表现不好的时候,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问一句为什么,就会让我们二十分钟之内不敢和她对视。这种上镜课不像从前只听语言,形象、服装、动作都常常成为破坏整体效果的地方。江老师会很认真地告诉我们谁适合穿什么颜色、样式的衣服,谁的动作要注意怎样改正。陈睿有件格子的西服外套看起来挺好看的,一上镜就让人眼花缭乱。还没上镜,江老师就说她那衣服上去一定不好看。她告诉我们不要买颜色过多的衣服,以免上镜不端庄。动作上,她更是很有职业敏感,要求我们活动的幅度不大却要自如。她示范一下,我们都觉得那动作是那么协调,而我们依葫芦画出来的却连个瓢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抬头、低头都让我觉得万分地难学。江老师说,播完一条稿子的抬头,既代表着一件事情结束,另一件事开始,又是和观众的交流。有些同学贼眉鼠眼地瞄一眼镜头,实在是让人觉得别扭。而我,倒是能坚毅地看住镜头,就是目光过于冷峻。同学说像黑社会。江老师说:“满眼睛飞小刀子。”为了这简单的一个抬头,我摸索了足足好几次小课才勉强过关。江老师的审美能力很强,所以她不允许她的学生穿着低俗地来上课。一次一男生穿着紧身的花毛衣来上课,还自我欣赏地说自己身材匀称矫健,天生的衣服架子。江老师推门进来,看见那男生后,表情立即像见到了江面上飘着的破塑料袋。那男生还没来得及收起他得意的笑容,就遭遇了江老师一脸迷惑的问话:“为什么穿成这样?”那男生显然还没听出江老师的意思,回答:“不为什么啊!”“以后不为什么时不要穿成这样。”那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男生,登时变成了电脑关机后的显示器——被灭了。我们一帮女生在旁边笑得嘻嘻哈哈,那男生也只能龇牙咧嘴几下以表示他对我们的愤慨了。其实这男生人挺好的,就是审美有点问题,总穿得跟八十年代香港明星似的,夸张又过时。江老师教了我们一段时间之后,他有了不小的改善,只是看起来跟一般人还有细微的不同。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要看到他翻天覆地还需要时间,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当然,上镜虽然需要主持人有良好的状态和妆容,但最重要的还是新闻本身的内容。如何突出我们播讲的内容,对我们是最重要的。由于时间不十分充分,我们练习的多半是对播,就是两个人一组的播音。我和陈睿的组合常常把大家累得目瞪口呆。我们俩播音的速度都很快,经常是上去还没坐稳就开始,终于坐稳就结束了。我俩表情轻松,觉得自己播得挺清楚,旁边坐的同学都累得直喘也没听明白我们赶火车一样说的到底是什么。用江老师的话来讲是“推进感很好,但清晰度稍弱”。她提议我和陈睿分开,另找搭档,她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完全会不自觉地越来越快。我俩都懒得去换新搭档,就一脸真诚地说,我们一定改,一定改,像小时候不做作业被妈妈发现一样,绝对的认罪不伏法。
       我们和江老师越来越熟悉了,她对我们的要求,也逐渐多起来,比如写读书笔记,比如一些额外的小论文。但我们都乐于完成,因为她会认真读我们每一篇读书笔记,在后边写很真挚的评语,她会看我们每一个论文,鼓励锋利些的思想,还把其中一些有争议的内容拿给大家讨论。这些作业中,我们觉得彼此沟通的感觉很好,虽然嘴上总会说“在我们小课组最累了”,但这种貌似抱怨的声音其实含着些隐晦的得意。
3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7:46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大三(下)
整个假期过得很是散漫,基本上整天都是在网上灌水,不愿意出门。因为这个冬天北方格外冷,一出门头脑中就只剩下冷这个概念,什么也干不了。我和柯辰常常跟网友似的,在网上聊天。我妈看我天天在家待着就想着法把我往外撵,让我去见同学,可我把同学都招呼到家里来,她也没办法。她听说许多同学都在实习,就让我也到市里电视台去当廉价劳动力。我一想,老师也没安排,就得过且过地在家耍赖。倒是柯辰这个大二的师弟装得挺上进的,跑去给电视台记者当跟班去了。
过年的时候,大家互相打电话问候。沈眉说她和他男朋友过了热恋的阶段,开始天天争吵了。
“有什么可吵的?你不是很喜欢把男朋友当孩子吗?”我笑着说。
“那是何勇浩,我就是那么喜欢他。他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他。这个不同,我和他好就是因为他对我好,把我感动了。现在他心胸特别狭隘,每天就是鬼鬼祟祟地审查我和哪个男的有来往。偷看我的信箱,开我的QQ,还上我们班校友录。这已经变成了他的爱好,简直是乐此不疲!”沈眉在那边苦不堪言地说。我能想像她的表情,一定是眼睛睁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怎么觉得跟你好的男的都不怎么正常呢!”这还真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也觉得差不多,我真是遇人不淑啊!”沈眉慨叹。
“还喜欢何勇浩?”
“是啊。估计这一生改不了了。可是,我觉得生活还是很现实的,我不能等他一辈子啊。给他发电子邮件,他也只是偶尔回,他不喝醉就不会给我打电话。女生太主动了,男生就疲塌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局,我就随便找个好的嫁了!”沈眉百感交集地说。
我忽然觉得沈眉像个看破红尘的女子,一个用中文海誓山盟都困难的何勇浩竟然把沈眉的心给彻底带走了。电视里很多人老珠黄的女人喜欢说随便找个人嫁了,如今,沈眉也会用这样感怀往事的语气说话了,忽然有种年华欲催的感觉,看来我们是真不小了。
“打不打算和他分手呢?”我指的是那个小心眼儿男朋友。
“分?分得了吗?我一说跟这有关系的,马上要追究我到底是喜欢上谁了!上次我说分,他在我家楼下站了一夜,还送了九十九朵红玫瑰,就跟他真能改似的!”
“这人挺怪异啊!看这意思好像非你不娶啊!”我笑。
“我也真没办法,我现在特想他赶紧喜欢上别人。我整天忙着在他面前展示我的缺点,抽烟喝酒他都不在乎,只要我不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杀人他都能帮我埋尸。我是一点着都没有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新人选,就先这么拖着吧。不然大家都会死得很惨!”沈眉说起这些的时候有点声嘶力竭,声音完全没有播音系的风采。
“呵呵,盼着开学吧。你瞧你遇到这些人,南大天才、癌症、韩国儿子、老杨,还有这个偏执狂。你的故事就是一部血泪史,应该卖给哪个导演当电影素材。”我说。
“得了吧!谁买呀?这些事跟编的似的,谁信啊!”沈眉说的也有道理,她大学以来的情感经历比我看的任何一部小说都有戏剧性。她也算是最乐观的一个女主角了。
开学的第一天,李雷老师组织了班会。
“同学们啊,我这些日子常常失眠,我一想到你们已经是大三的下半学期了,我就睡不着觉啊!我目睹了你们上一届同学的分配情况,不理想,很不理想。我们的学生一个个心高气傲,非大台不去。播音系的学生常常是这样。我不想现在就劝大家不要想去大台的事情。我要说的是,既然你们想要好的前程,就要付出坚实的努力。现在是大三下了,各位大四就要去实习了,真正可以学习的机会不多了,希望各位珍惜。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屁股后边跟着你,让你背单词,查你们上不上课。今后的日子,我从大处着眼。希望大家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打算,各自为战。散会!”
李雷老师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手一挥,转身走了。那雷厉风行的样子简直像个准时的秒表。
 这是我们大一以来最短的一次班会,却带来最紧张的气氛。
刚刚开学,忽然感觉到这学期与往日有很大的不同。课程不多,大家却很忙,从前宿舍里人丁兴旺家长里短的情形比往昔少了很多。每个人的步速都比以往加快了,生怕因为自己的缓慢而赶不上别人。刚开学,江老师就介绍我去一个公司试镜。如今的电视圈竞争太激烈,想到电视台打工,机会真是少之又少。想锻炼,最好的方法就是到公司里录节目。在北京,这些制作节目的小文化公司遍地都是。他们做好了节目卖给电台、电视台,主持人也都是他们自己找的。据说,这是今后电视发展的趋势,一个听起来挺专业的词是——制播分离。
江老师介绍的公司在城西边,我坐着八通线也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江老师给了我那导演的电话,嘱咐我到那儿要不卑不亢,问什么说什么,不要让人觉得傲气,也不要让人觉得胆怯。末了,江老师还欲言又止地说:“我和那个导演也不是很熟络,是通过一些旁的事情认识的,我不了解他的为人。有些事情,自己要小心,如果……”
我知道江老师惦记的是什么事情,虽然周围好像也没谁有什么亲身经历,却对那些传闻也略知一二。
“江老师,您放心。我见势不妙就撤!”
“你明白就好!要注意保护自己。”江老师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无奈。A大的老师或许都是如此吧,他们想尽了办法教我们专业技能,教我们职业道德,希望我们能凭借能力走上工作岗位展示自己。而在这个鱼龙混杂藏污纳垢的电视圈,凭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激浊扬清,所以他们只能无奈地提醒学生注意保护自己。江老师对我的操心倒是大可不必,我何碧碧当然不会傻到俯首帖耳地任人摆布,我的观念和李白的一样:“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谁要是敢仗势欺人犯了我的禁忌,管他是什么编导,照样飞起一脚!
我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找到那个地处荒凉的公司。那导演说的离地铁站很近,竟然是下了地铁再打十二块钱的出租车,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北京离赤道不远。
走近那个九曲回肠的院子,又上了七拐八拐的楼梯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当时脑袋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对于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它,我始终无法解释,或者惟一似乎可以充当解释的是,我脑袋有问题。
“请问冯导在吗?”我露出一个介于微笑和龇牙之间的表情,没办法,我不想笑的时候一笑就这样,我爸说像要吐痰。
“我就是。”一个矮胖矮胖的人说。秃秃的脑袋,大大的眼睛,脑满肠肥的样子,长相让人想起一些内脏,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确定。我跟他通电话的时候,还真没想到手机那边是这样一张在诸多内脏间张弛有度的脸。
“我是江老师介绍来的,A大本科的,我叫何碧碧。”
“叫什么?”冯导似乎对我的名字很好奇。
“何碧碧。”
“挺有意思啊!”他居高临下又有点鄙夷地说,好像我跟他说我叫腌咸菜似的。
“呵呵。”我压制住对他的反感,继续皮笑肉不笑。
“是这样的,”这家伙转换得倒也挺快,丢开我的名字开始谈正事了,“我们要做的是一个饮食类的节目。形式非常灵活,就是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分别带领两个队,按照健康食谱买菜做菜之类的。买菜要比时间,做菜要比时间和质量。两个主持人可以互相捣乱,以活跃气氛。严格地说这个节目的主要目的是娱乐,拿饮食来做个幌子。需要非常聪明的主持人,而我们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前阵子认识了你们江老师,让她介绍一个女孩,她说你非常不错。但是老师说你不错,并不能证明你真的不错。到时候,谁都说你行,事实上你不行,你不还是不行吗?得证明你行,你才是真行!”
3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9:00 | 只看该作者
这冯导说话还真够磨叨的,当年《大话西游》要是找他当编剧,肯定比现在卖得还火。说了半天,还不是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你觉得这个创意怎么样?”他得意地问我。
“挺好的,挺符合观众口味的。现在大家生活比较累,喜欢看一些娱乐的节目。”好听的谁不会说啊!我倒是想直接告诉他这个创意简直无聊到了极点,观众再傻也不愿意看一男一女领着一堆闲人做饭。多少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以下呢,这居然还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拿做菜取乐。不过,一想到有很多低俗的节目也有人看,就装得跟冯导一个欣赏水平了。
“那你说个自我介绍吧,我录下来。不要你们播音系那种照本宣科的东西,甩开播音腔,活泼大胆一点。准备几分钟,好了叫我。”说完他转身进屋了。
我当时特想像外国电影里的女干探一样,掏出手枪朝他后背连开三枪,然后走过去,对着他肥硕的尸体喊:“谁说我们播音系照本宣科了!不用播音腔用什么呀?卖菜的吆喝声啊?”
 我们在学校也总说A大不好,播音系不好,但一出校门我们就是A大、播音系的忠实捍卫者。谁说A大一个不字,我们都觉得特不自在。曾经有个老师说,母校就是学生精神上的母亲。现在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我们常常会和自己的母亲闹些小矛盾,却无论何时都不会允许别人攻击我们的母亲。我尤其讨厌“播音腔”这个说法,什么叫“播音腔”啊,字正腔圆、声音集中这不对吗?电视里有几个舌头打卷了的主持人受了欢迎就全世界都喜欢港台腔了?标准的普通话就成了“播音腔”了?真是乱扣帽子!哪天拿个熨斗把那些不会说普通话的主持人舌头都熨直了,就整个电视都说“播音腔”了,到时候这些导演就不敢装模作样提要求了。
当然这些全部都只是我的心理活动,我看着那个胖墩墩的人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准备自我介绍了。
说完了自我介绍,显然那个冯导不太满意。
“我觉得,你这个自我介绍还是有点死板。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你可能比较适合播新闻。”
他想要的那种声色犬马的主持方式恐怕在A大播音系里很难找到。再说一个自我介绍能怎么新鲜呢,我总不能为大家高兴说我是生在委内瑞拉,长在津巴布韦,经历了殖民地的解放辗转回到中国的吧。我一个普普通通小姑娘,他指望我能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来啊!
他让我回去等消息,我笑着告辞,知道他不会给我任何消息,这应该是我们惟一的见面。
其实,在他介绍了那个节目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算是白来了。我实在是没有在镜头前神经失常的能力,我的极限也就是在宿舍跟小悠她们失常失常。要是让我对着电视输出丰沛的疯狂语言,我还真有顾忌,万一被哪个以前的同学看到,人家还以为A大能把人培养疯了呢!我当时没走,一是觉得这冯导只是小黠大痴还不至于道德败坏,二是想多积累点经验,也想看看自己最疯能疯到什么样。结果发现,我还真挺矜持的,基本属于在家里挺能耍,出来就眯着了那种窝里横。
不过,我还真不后悔这次来。虽然路远了点,看见的人也长得惨了点,但至少这让我清醒了很多。我一下子从我的臆想里醒了过来,我看清楚了在做着电视的不全是想惩恶扬善、弘扬正气的人,不是像我以前想的那么神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道理这一刻被我深深地理解了,而且我还忽然开始思考,这个圈子里到底是好鸟多还是坏鸟多呢。我不知道。
一路上,我哼着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竟有点难以理解的高兴。
整个那一阵子,我们去试镜的机会特别多,好像天上掉下特别多馅饼。可那些导演总是让我们回去等消息就音信皆无了,好像馅饼都停在了离地三米高的地方,一般身高都够不着。开始,我们还大张旗鼓地化了妆去,慢慢我们也潇洒起来,一副爱谁谁的样子了。每次有人要去试镜的时候,小悠都会说:“又有人要被涮了!”
除了遭遇一些各有特色的导演,生活还是如常进行,基本是“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一段时间内最让我们宿舍人关注的是陈睿的恋情。
开学没几天,陈睿就把自己有了男朋友的消息告诉了我们。
说起来,那还真是个好莱坞式的邂逅,充满了戏剧性。上学期期末,我们就要放假的时候,陈睿坐出租车出去。平时,我们是很少坐出租车的。北京这么大,又爱堵车,常常是一个红灯,那计价器就劈里啪啦地跳,跳得我们心都要碎了。节俭的陈睿不知道是抽什么风,竟奢侈地坐了出租车。坐上没两公里,出租车就被后边一宝马给追尾了,陈睿也够倒霉的。出租司机和宝马司机都下了车开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争执。陈睿下车打算换一辆车却一不留神和那宝马司机一见钟情了。后边的事情就是三流编剧的套路了,宝马司机看见清高少女,不再和出租司机纠缠,转而开始像陈睿献殷勤,陈睿自然也半推半就,情理之中俩人就交换了电话号码。放假前那人请陈睿吃了一次饭,俩人肯定也是都装得挺正派,挺矜持的,然后假期通通电话,诉说一下对彼此的想念,再开学一见面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一对了。没想到,平素少言寡语的陈睿一下子在沉默中爆发了,成了我们宿舍第一个跟社会人员谈恋爱的人。那人今年三十岁,家境富裕,开了个规模不大不小的烧烤店。陈睿说,从前没对谁产生过哪怕是朦胧的感情,看见他第一眼,就对他有了感觉,虽然他长得并不帅。
陈睿男朋友请我们吃饭,自然是在他自己开的烧烤店。又显得亲切,又省得他费心。初次见面前,我猜测他一定有良好的外形,不然不可能打动高傲的陈睿。可他的样子着实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会武侠小说里常出现的易容术。那人长着一张智勇双缺、作奸犯科的脸,也不知是否像吕洞宾一样,貌丑心灵美。就算他十分善良,也只能算是兽面人心。他那身西服倒是不错,从样式到裁剪都很精致。只是穿在他身上,好像一个前期素材不足的片子,只能在后期制作上做文章。他招呼我们倒实在是热情,对陈睿也十分顺从,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那样一个人和“一见钟情”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简直是对这个词的侮辱。
吃了人家的饭,总不能太没良心的说人家不好。所以当陈睿问起我们对他的印象时,我们不是顾左右而言它就是挑能说的说。
“哎呀,何必管我们的想法呢!是你和他好,又不是我们和他好,自己喜欢就行!”沈眉基本就不会说假话。她这言外之意一听就听得出来。
“嘿嘿,我觉得还行。西服挺好看的。”还是罗米聪明。
“我同意。那衣服肯定不便宜。”我说。
眼见着我们把话题岔到衣服上,陈睿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本来话就不多,对大家的避讳自然也是不动声色。
第二天她和那男的出去约会的时候,我们才终于开始大胆地交流了些看法。
“你们觉得陈睿男朋友怎么样?”夕平先说了第一句。
“我觉得他那脸都装不下那些肉,那么胖,一看就没文化。”我说。
“我也觉得长得太俗了。你说陈睿能不能被骗啊?”沈眉一脸担忧,她总是姐姐一样关心我们。
“老跟着瞎操什么心啊!这屋里除了你,还没谁有被骗的经历呢!”罗米就是快人快语。 “我不是担心她头一次谈恋爱嘛,还碰到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万一被那男的欺骗了感情,吃了亏,那受伤多大啊!”沈眉继续语重心长。
“是啊,我们都没经验。哪像你啊,光坏蛋遇到一打了,洒向人间都是爱啊!”罗米毫不示弱。
“行,行。我不和你们说了!”沈眉总是在这种聊天中被我们嘲讽一番,主要是大家太熟了,把互相攻击已经当成了一种乐趣,而沈眉最老实,所以常常成为受害者。
4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49:39 | 只看该作者
“陈睿还真挺想得开。初恋就跟这么成熟的人好了。要是我可不行,我可不想第一次恋爱就跟个大叔!”小悠说。
“我也是,我初恋就一定得跟我们家丁丁。”夕平又开始了。
“闭嘴!”我们几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自从宋思上次给她过了那个感人的生日,我们就越发不喜欢那个狼心狗肺、反应迟钝的刘丁了。
“怎么了?我不就提了一下丁丁吗!”夕平还说。
“闭嘴!”我们再次大喊。
寡不敌众的夕平只能气哼哼地收起了自己的声音。

陈睿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他男朋友说得一无是处了,不过她进门的瞬间,我们都识趣地不提那些。我们虽然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是在某个人刚开始热恋的时候,我们都不会说太多的反面意见。因为说了也没用,这个时候的女人总是神魂颠倒的,素来冷静的陈睿也不例外。
“你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男朋友?”陈睿忽然说,她好像感受到了屋里的残余气氛。
“没啊,没不喜欢啊!”我们多少有点心虚地回答。
“别装了,昨天你们都挺尴尬的。连罗米和碧碧都没说几句话。”
“我们喜欢你男朋友干吗?你嫌不够刺激想让我们追他啊!”我说。
“呵呵,我也挺奇怪,我怎么会忽然那么喜欢他呢?可能是因为他胖吧!”陈睿自己念叨了一句。
“你喜欢胖子啊?跟我一个高中同学一样。”夕平就这样,那思维发散的程度超过网络的容量。
“我小时候特别胖,小学四年级就一百三十多斤了,特别吓人!”陈睿的话让我们很是吃惊。
“真的假的啊?”我问。
陈睿从抽屉翻出几张照片递给我们。
照片上,一个肥胖的女孩穿着个花连衣裙,带着厚厚的眼镜,冲镜头傻笑。说实话,一点也不可爱,还有些愚蠢。女孩的小腿粗而结实,骇人地露在裙子外,让人觉得那不像一双女孩的腿。
“那是你吗?”我有些小心地问,如果那不是陈睿,我的话将变成一种侮辱。
“是。我小学三年级照的!”陈睿表情严肃。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难看的时候啊!”罗米大呼小叫。这不是她少见多怪,照片上的胖姑娘的确让人联想不到眼前身材适度的陈睿。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老欺负别的小朋友啊?”夕平眼里竟流露出几分羡慕。
“没有。总是被人欺负!”陈睿说。
“怎么会?”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那么胖,小女孩本来就不愿意跟我玩,那时候小男孩就已经跟在漂亮小姑娘屁股后边了,基本上就没人理我。我心里挺自卑的,就只好每天学习,以证明我还是有比他们强的地方。我每次考试都第一,可是老师也并不是很喜欢我。有一次,我们班一个男生打我,我就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退出去好几步,撞到墙上了,当时他就哭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打小朋友,特别怕我失手把谁弄死。”
听了陈睿前边的话,我们都挺同情的。等她说到后边,我们都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你们这些没同情心的家伙。我当时多可怜啊!”陈睿看见我们笑很愤怒地说。
“你应该去练练大力金刚指,一捏,对方就死了。多狠啊!”我说。
“你得了吧。我当时生活在强烈的负罪感下,我觉得我的胖就是一种罪孽,就是伤天害理。我爸妈还按照传统观念觉得有个胖孩子特得意,老让我吃这吃那的。”陈睿继续回想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我看现在肥胖儿童也挺多的,都活得挺开心的,没你那么夸张吧!”小悠说。
“当时我们学校就我一个胖女生,反正我活得特压抑。惟一的优点就是声音挺好听的。”
陈睿说。
“然后你就决定考播音系了?”夕平说。
       “你又扯哪儿去了!我那时候哪知道有播音系,想这么长远啊!当时学校有个合唱队,选上了我,我心里可高兴了。演出的时候,我站在第二排,还没唱完一首歌,我就把那个木板踩坏了,跟我站一排的很多人都从木板上掉了下来。”
       “然后呢?”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有点无耻。
       “然后,大家都没法唱了。我当时就哭了,许多小朋友跑过来掐我,推我,说都怨我。我坐在地上,一直哭。”陈睿说这些的时候非常平静,可是我可以想像她当时在同学的推搡中流泪的样子。
       “你们同学真够讨厌的,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小悠愤愤地说。
       “反正都过去那么长时间的事了,估计现在就是走对面他们也认不出我来了!”陈睿说。 “可不嘛!”夕平表示赞同。
       “那你是怎么变这么尖嘴猴腮的呀?”我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兴许会得到什么减肥妙法。
       “就是合唱以后觉得胖太恶心了,就偷偷把午饭倒掉,然后运动。假期的时候,我每天在家做仰卧起坐,一个假期瘦了十斤。小学毕业的假期,又疯狂运动了一个假期,瘦到了一百多斤。初中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已经脱胎换骨成一个新人了,只是看起来比别的女孩稍微胖一点,不是大胖子了。”陈睿说到这里,才摆脱了苦大仇深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点得意。 “没后遗症吧?”夕平问。
       “有。就是不能听别人说肥字,因为以前他们老管我叫肥贼!我一听到这个字就心一惊。”陈睿的表情楚楚可怜,似乎又回到了那段被歧视的时光。
       “所以找个胖子,以显示你理解胖子的心情?”罗米说。
       “可能吧,反正我不讨厌胖子。有时候还会觉得和他们很亲近。”
       我看着陈睿现在纤弱的样子,忽然觉得人做出选择的背后常常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少言的陈睿和那个并不被我喜欢的胖子,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在陈睿诉说她曾经的肥胖经历后没有几天,我们屋居然真有人变成了胖子。而且这种肥胖比当年陈睿的体重超标还可怕,这种肥胖是局部的、病态的肥胖,患者是夕平,患病的位置是她的脸。
       一个有专业课的早晨,因为这学期我们还要继续学习电视新闻播音,所以大家都要起来化妆。夕平起来以后,转了几下头,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你没事吧?”我问。
       “有点不对劲,觉得有点迷糊。”她回答。
       “迷糊就别转你那脑袋,你当那是地球仪呢?”罗米讽刺说。
       “好,我不转。不碍您眼,行吧?”夕平很是配合。一般在我们这样的斗嘴中,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41#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0:17 | 只看该作者
夕平化了粉红色的眼影,配上她经一夜睡眠浮肿的眼皮,的确惊世骇俗。
       “我觉得化得挺难看的。”夕平看着我说。
       “不是挺难看的,是非常难看!”我回答。
       “行了,你别打击她了。等过几天上了化妆课就好了,大家就都会了。”刚刚还讽刺人的罗米,现在又当起好人了。
       互相抢白奚落一阵后,我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去上课了。
       整个上午,我都在镜头前装作很有亲和力的样子。江老师夸我很有进步,已经从鄙视观众变成了讨好观众,只是还是很不由衷。我倒是也想发自肺腑地和观众交流,可是他们能看见我,我又看不见他们,让我对着一个黑黑的镜头交流恐怕还真有些困难。
       其他人录的时候,我们可以自由选择在里边看还是在走廊。小红楼只有两层,一共就八个教室。推开教室的门就是外边的世界。这里的走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一层栅栏外是一些长了很久的老树。这些不会说话的树木,在这里默然地立着,听一届届播音系的学生在这里朗诵、播音。如果真的有树精,我猜这几棵树的树精或许对播音也会有点了解吧。我们大都喜欢趁别人录音时站在门外聊与专业无关的事情,情感、时装、未来是我们喜欢的话题。 我和组里一个男生正趴在栅栏上胡说八道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貌似夕平的人从楼下走过来,那人比夕平略胖一点,尤其是长了一张鼓鼓的豆包脸。可我再一看,那人穿的好像是夕平的衣服。
       “夕平!”我冲那人大喊。
       “什么事?”她回头答应着,看来那人真是夕平。
       我急忙冲她跑去。走到她面前,我觉得她整个脸好像比平时大了一圈,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问。
       “有点难受,牙有点疼。”她回答。
       “脸呢?脸不难受吗?”我问。
       “不啊!怎么了?”夕平对我的问话很吃惊。
       “你脸好像肿了,不是化妆品过敏吧?去医务室看看吧!我陪你去吧!”我说。
       “不用,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回去上你课吧!”她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完就转身走了。
       “那你一定去医务室啊!”我冲她的背影喊。
       我看到她们小课组的同学,向他们询问夕平的情况,她们说应该没什么,只是脸好像肿了不少。
       中午我和柯辰吃完饭回到宿舍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夕平一个人的哭声。
       “怎么了?”我问。
       “我完了。”夕平转过浮肿的脸对我说,我发现她脸好像比我刚才看到她的时候又大了一圈。
       “去医务室了吗?”我问。
       “去了,他们说治不好。牙神经出了问题,把脸都变成猪八戒了!”夕平边哭边说。
       “那你赶紧去医院啊!”我着急地喊。
       “你别跟救护车似的,大呼小叫的!就你知道去医院啊!夕平她姨夫一会儿就来接她!”罗米边说边给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把这病说得太严重,再给本已脆弱的夕平火上浇油。我心领神会地说:“那赶紧收拾收拾等你姨夫来吧,晚上还有课呢!”
       “还课什么啊?要是我都变猪八戒了还上什么课啊!”夕平显然是有点情绪失控。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不出声。屋子里恢复了我进来时的安静,只有夕平绝望的哭声。哪个女孩看见自己的脸毫无道理地忽然肿得跟豆包似的,也都会这样崩溃的。
       虽然我们都觉得夕平脸的样子十分可怕,可是一知道是牙神经出了问题,都觉得没什么大事,可没想到夕平却住院了。她在医院打来电话说医生要她住院。听她电话里的声音挺平静的,已经不像在屋里时那么害怕了。我们要去看她,她坚决不同意,说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难看的样子,还说谁去就跟谁绝交。末了,还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能把她生病的消息告诉宋思,就跟明星住院要封锁消息差不多。我们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和她发发短信,通通电话,等待着她从医院回来。大概到第三天的时候,她说她已经基本好了,从猪八戒脸型变成了唐僧脸型,正努力朝孙悟空脸型转变呢。她还告诉我们不用惦记,她妈妈已经专程赶来照顾她了,现在她正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一周以后,夕平顺利出院,整个人瘦了一圈,但一点不憔悴。
       “你小子,借着个病还成功瘦身了!”我拍着她说。
       “要不你试试,治的时候可疼了。就是整个牙床都疼,吃不下去饭,才瘦的。”她说话的时候表情手势都十分丰富,好像医院给她用了什么酷刑一样。
       “行啊,反正都过去了。”沈眉的口气透着不能让你理解的沉重,就跟说的是“什么都没过去”似的。
       “怎么样?在医院待着想我们了吧?”罗米问。
       “没有,你们老打电话骚扰我!倒是我给李雷老师打电话请假时,他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让我挺感动的!”夕平还真够没良心的,对群众的关心无动于衷,上级领导安抚几句就铭记终身了。
       “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踢回医院去啊?这么忘恩负义!”罗米说着已经抬腿比画着要踢了。 “哎呀,你们关心我正常啊,到底住一个屋三年了,就把几只狗放一块都出感情了。李雷老师平时那么不苟言笑的,见咱们就谈学习,我没以为他还挺关心咱们的。”夕平喊叫着,显然她的牙一点都不疼了。
       “到底也是咱们班主任啊!”沈眉很善于做这种语重心长的总结。
       “你就真一点都没想我们?”小悠抛着媚眼问。
       “你这套在我这儿不好使。”夕平做出一副拒腐蚀永不沾的样子,“我啊,就想我家丁丁来着。我还提心吊胆的,怕我哪天睡觉喊出他名来,再让我妈听见!”
       “听见能怎么样啊?你俩本来就没什么!”陈睿说。
       “就是没什么才冤呢!我妈想像力很丰富的,她才不会相信我们之间没什么呢!再说谁说我们俩没什么?”
       “你刚刚还说呢!”陈睿说。
       “那也是顺着你说的,没反应过来。”夕平还狡辩。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说:“我想我还是要表示一下,去医院的路上我都想了,要是我真死了,那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让刘丁知道我喜欢他。”夕平目光空洞地说,似乎她的眼睛也和她的心一起去了刘丁生活的远方。
       “现在就打。”罗米抓起电话放到夕平手里。
       “打什么?”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夕平又糊涂起来。
       “给刘丁打电话啊!”我们叫喊着。
       “我是说要表示一下,又没说要这么直接。我还是要含蓄一点。”夕平把电话放回原处,慢条斯理地说。
       “按你那意思,你是想抱个琴到他们学校门口弹一段《凤求凰》啊?”我说。
       “得了,不用搭理她。她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罗米盯着毫无长进的夕平说。
       “就让她等着到刘丁婚礼上哭吧!”小悠也跟着起哄。
       “姐姐们,别生气啊!我有我自己的方法,”一向心活面软的夕平在刘丁的事情上总是不听劝告,“我打算给他寄本书,畿米的《向左走,向右走》,他一看就能明白!”夕平自以为聪明地说。
       “明白什么呀?明白你喜欢畿米啊!”罗米显然被夕平的矜持气坏了。
       “你放心,这回他一定能明白。”夕平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好像刘丁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
42#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0:47 | 只看该作者
然后的整个下午,她像上次给刘丁写信一样,端坐在桌子旁边,思前想后的。罗米出去跟林也约会时她就在那儿坐着,回来时她还是那姿势。
       “你想变望夫石啊!那你先想个着让他变成你的夫!别在这儿要死要活的连个女朋友的名分都没有!”罗米进来就开始教育夕平。
       夕平也不出声,只是不停地拿手摩挲那书。
       “不舍得把书给别人啊?”我故意说。
       “胡扯!我是想了一下午,也不知道写点什么好。”夕平转身用求救的目光看着我。
       “就写:刘丁我爱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说。
       “不行。太生硬了,会把他吓傻的!”说完,夕平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一摞,慢慢地翻着。
       “想在书里找啊?”我问。
       “是啊。看能不能找到能表达那种意思又比较隐晦的。”
       “隐晦什么呀!还不如找点淫秽的呢,我保证他一看就明白。”罗米在床上扔下来一句。 夕平翻了翻眼皮,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意思好像是罗米玷污了她纯洁的感情。我们看着她那傻样,都强忍着没笑出来。
       
       最后,夕平反复想了一夜,想出了几句话,写了上去。她神秘地拿给我看,我觉得依我看那几句所表达的意思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大概表达的意思就是:我有点喜欢你,其实不怎么喜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你可以非常喜欢我。比这晦涩一万倍的就是她的原文。我觉得夕平可以考虑去当间谍,她的密电一定没人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我看了后只能说很好,不然夕平会难过很久的。我真不希望她和刘丁好,那是个太麻木不仁的男生,会让夕平备受冷落的。心细如发的夕平,单纯快乐的夕平,应该得到最妥帖的呵护,而不是被这种感情折磨得花容凄惨。
       这次的结果和上次寄信基本相同,她坚韧而绵长的爱只得到菲薄的回报。夕平酝酿多时的示爱以不了了之告终,一场未遂的表白陡然变回了凄凉的单恋。那个死猪一样踢都不动的男生,只在QQ里留了一句话:书收到了,谢谢!加上逗号和感叹号,可以勉强算七个字。他倒真是言简意赅,也可以当间谍,要是不幸被捕,能做到打死也不说。夕平看到这样的结局自然又是情绪低落。别人的爱都花团锦簇时,夕平却总是被那个刘丁弄得满身伤痕。遇到刘丁或许是夕平的不幸,可当这种不幸以爱情的名义降临时,又有谁能清醒地抗拒呢!痴情的人,总是得到作茧自缚的结局。
       这一次,她没像上次那样叫嚷着数落刘丁,她开始疯狂地擦地,擦桌子,平时小悠干的活一下子全被她包了。她做完了宿舍公共卫生就收拾自己的床,上了弦一样刷盆刷碗洗床单,好像她的专业不是播音而是清洁。她总是神经质地忙里忙外,边干活边唱着《执迷不悔》,仿佛在体力劳动和歌声中才能找到安慰,忘掉心灵的苦楚。我听着夕平循环往复的那句“你并不是我,又怎能了解,就算是执迷,让我执迷不悔”,忽然觉得她一贯很好听的歌声一下子变得让人耳朵生疼。
       我们见她这样,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时间,平时被夕平挂在嘴边的刘丁,忽然成了我们屋言语的禁区。
       有一天,我做梦梦见夕平忽然死了,刘丁跪在她坟前失声痛哭。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的枕巾也湿了。
       李雷老师经常在班会上说:“不要总是把基础课不当回事,学点知识早晚都用得到。在你们之前很多学生就是这样啊,就在专业课上用心,上基础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除了专业就对化妆课感兴趣,把心思都放在描眉画眼上了,毕业了就后悔荒废了那么多时光。让自己在镜头前漂亮固然重要,但我奉劝诸位,还是多积累点知识。不要外表雕琢得很好,却忽略了修养和气质。”
       这段话从大二就经常听到,直到现在也是李雷老师在班会上必说的话。听着这些我觉得从幼儿园到大学老师说的话都差不多,只是大学老师比幼儿园阿姨有文化,词汇量丰富,所以说了这么多。李雷老师的谆谆教诲转换成幼儿园阿姨的话就是,要德智体全面发展。
       有些事情总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雷老师的教导没能让我们更加重视基础课,但却让大家从中分析出了一个信息:化妆课一定要好好学。
       我一直觉得播音系的化妆课有点晚。我们从大三上学期开始的专业课就已经都是上镜课了,可到了大三下学期开始才有化妆课。大一的时候就听说人上镜会和本人有差距,有人会变漂亮,有人会变丑,但基本不变的是所有人上镜以后都会显得比在下边看着胖。大三经历了实践,发现镜头这东西实在是明察秋毫,任何一点小缺陷都会在它的注视下被夸大。哪个人要是长个方脸、塌鼻梁又不化妆去上镜简直是找死。
       鉴于爱美之心人人有,我们都期盼着化妆课的早日到来,希望能改变我们被镜头欺负的现状。
       终于这化妆课伴随着开学一起到来了。化妆老师是外请的,播音系的化妆课一直由她来上。这老师一进屋就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反正一看就觉得这人的工作跟化妆、服装之类的沾边。她穿得不时髦,但很特别,一看就知道是精心修饰过的。第一堂课,她给我们讲概论,从此以后的每一堂课都是化妆实践。她要求我们班分成两个部分上课,以便于她有的放矢地逐个指导,还提出了需要准备的化妆品。记着那一大串的化妆品清单,我觉得自己就要变美了。
       光粉底就要买三种颜色,分别用来做底色、高光和阴影,据说电视里的主持人就是依赖这三样来展示自己轮廓分明的脸的,不管他本来是否真的有那么清晰的轮廓。剩下的一些看似平常的口红、腮红、眼线笔也在颜色和样式上有特殊的要求。末了,老师告诉了我们几个有卖这些化妆品的地方,还预算了一下价钱。她说我们可以几个人一起买,或许会多打点折扣。
       我们宿舍买化妆品的任务落在了我和夕平身上。我俩一路坐地铁倒公车又走了不近的一段路才找到那个摄影器材城,化妆品就作为摄影化妆的专业用具在这里出售。器材城里人不多,显得破败冷清。夕平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地方像黑店呢!”其实我心里也有同感,只是不能说出来加剧我俩的恐慌。找了几家,终于找到了老师指定的那个牌子的粉底。卖东西的老板娘说最低打八折,买一百个也那个价。我们要了六套就一千多块钱。旁边有个进货的女的看我们毫不犹豫地买了这么多,问老板娘:“这个牌子好啊?”老板娘回答:“还行吧!就电视台的人爱用这个!”听不出她的语气是夸奖还是不屑,反正我和夕平是因为自己已经在化妆品上靠近了电视台而有点小小的兴奋。我俩买了粉底又在里边转了一圈,把剩下的零零碎碎都买齐了。
       回去的路上,拎着一堆专业的化妆品,我俩好像也觉得自己跟着专业了起来。
       等上课需要用那些化妆品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那是何等专业的东西。底色要均匀地涂在脸上,不能过薄也不能过厚,要有粉润通透的感觉。等打完底色,一堂课结束了。高光因每个人长相的不同而打在不同的位置,大家都要打的地方是鼻梁,但具体的长短也因鼻子的形状而各异。然后,老师会依据每个人不同的脸形指出需要高光提亮的位置。我是四处,沈眉是五处,本来以为长得挺好的脸在老师的眼睛下充满了需要改进的地方。如何打阴影是我们都十分想学的,因为我们都不喜欢自己的脸在镜头里变大,显得肥头大耳的。老师教了方法后,在每个人脸上指出需要打阴影的位置。她在我脸上比画了一大片,让我怀疑我画完阴影就没脸了。我一直觉得自己脸挺小的,好像不用打太多阴影,没想到在专业人士的眼里,我需要隐藏的部分竟然有那么多,简直是个浪费皮肤的残次品。我再看看前后左右的同学,也都画了一大片的阴影,生活里看着一张张这样的脸还真挺怪诞的。后来,我把这化妆方法使用在了上镜小课上,果然改观不小。如果说我的脑袋原来有橙子那么大,经过阴影的调节,它已经成功幻化成一个乒乓球了。
       接下去的课程也都是按专题讲解的,眼形、眉形、嘴和整体,一个阶段一个阶段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种上镜的妆容虽然在生活里有点过,但一上了挑剔的镜头确实能改善不少。比较让我们遗憾的是,时间有限,这老师只教上镜妆,不教生活妆,让我们对生活中的自己还是无从下手。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要依赖基础的。化妆虽然能调整一个人的相貌、淡化缺陷,却不能从根本上修整。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学会了点小技巧,但因为掌握得不熟练还常常弄巧成拙。有一次,我就把俩眼线画得不一般粗,底下看区别不大,上镜跟阴阳眼似的,两个眼睛形状不一样,大小也不一样,根本不像长在一个人身上的东西,弄得我极其没有自信,把那天的新闻播得跟悼词似的。
43#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1:20 | 只看该作者
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人们想起春天的时候总会想起“欣欣向荣”这个词。这个春天,我们小课组在策划一次春游。
       大一下学期以后,就没有重新分过小课组了,除了宿舍里的同屋,最经常在一起的就应该是小课的同学。我始终不知道当初老师是以什么为依据分的组,我简直怀疑那分组的老师是否天赋异禀有什么特异功能,不然怎把最能玩的人全都分我们组了呢!
       这次春游起源于一个课间。当时,一个女生说想要到公园去玩。另一个女生推荐她去玉渊潭公园,说那里有樱花节。然后好多人都说想去,我们就决定都去了。定下周六的时候,告诉了江老师,可是她周末要出差,所以只能祝我们玩得开心了。
       后边的几天,我们组的人上什么课都坐在一块商量出去玩的路线和具体事宜,一个个满脸兴奋还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去找宝藏一样。最后商议了好几天定下的不过是一个极无创意的计划:先去玉渊潭公园看樱花,中午野餐,然后去唱歌,最后吃晚饭。
       周日早八点,宿舍大厅楼下,女生个个花枝招展,男生都拿着照相机、DV、三角架,跟去工作一样。然后我们每人交二百块钱,由一个男生保管当活动经费。这男生平时上小课时就负责收磁带,拿录音机,被我们称做组长,一个官衔不高的体力劳动者。今天他终于可以管账,进行进行脑力劳动了。
       我们一行人呼呼啦啦先去了离车站最近的超市,去采购野餐的食品。女生拿的都是华而不实的小食品,男生拿的都是会顶饿又增肥的熟食。要不是细心的陈睿提醒,我们险些忘了买湿纸巾和铺在地下的塑料布。然后我们一改平时的节约,上了人比较少的空调车,一路上互相推搡打闹挖苦讽刺,跟第一次坐车差不多。我们终于下车的时候,售票员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车上其他人的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
       按说到公园了,我们应该直接买门票进去,却忽然发现好像少了谁。大家互相看了好几遍,忽然想起还要等一个女生。那女孩家是北京的,不从学校来,要在门口和我们集合。等她的工夫,发现公园门口有很热闹的早市,我和一女生兴冲冲地冲了进去。绕了一圈,发现好东西不少,买了一个毽子和一兜梨,拎回来等了五分钟,发现那北京女孩还没到,于是我俩再次杀进市场,买了一兜粽子。正好大家都没吃早饭,就一人发一个粽子,于是玉渊潭公园门口,出现了十几个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男女一下子人手一个粽子大嚼大咽的安静情景。吃完粽子,等的人还没到,我又和一男生去买了十几瓶水,听说公园里的水要涨价,所以还是在门口未雨绸缪一下比较划算。买完水,当我打算第四次冲进市场的时候,管钱的组长拉住我不放。“你老实一会儿行不行?你那智力,再让人拐骗了!大家一起出来的,回去时候少你一个多不好啊!”我照着他肥硕的胸脯给了一拳,就再次进了市场。也不知他是想报复还是真怕我被拐骗了,竟然一路跟着我。我俩又买了一个大皮球,一种介于乒乓球和羽毛球之间的可以双人玩的球和一个风筝。正交钱的时候,那北京女生给我打了电话。
       “你们怎么还不到啊?我等了半个小时了!”她在电话里对我咆哮。
       “你是不是躲得太隐蔽了?我们也来了半个多小时了,没看见长得像你的啊!”我也对她咆哮。
       “大姐,你在哪个门啊?”她喊。
       “就是写着玉渊潭公园的那个啊!”我喊。
       “所有门都写着呢!”她又喊。
       “我以为就一个门呢!”我也又喊。
       “得了,进去见吧!买票进去,再电话联系。”她见喊没效果,就开始想解决的办法了。
       我们一行,在早市逛了半个多小时以后,终于进公园了。然后的半小时时间,我们所做的就是在人山人海中寻找那个北京同学的影子。实在找不到,我们决定守株待兔,我们原地不动,在一个小桥旁边等她。等了又是半个小时,才见那女生满面怒容地跑来。
       “弟兄们,这里好几个桥。我估计我是都跑遍了。”她已经不喊了,声音有点像我们平时给病人配音的状态。
       人员终于凑齐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太阳挺晒,女生们个个掏出墨镜,三个男生显然是装备不足,只能眯着眼睛,拎着玩具、食品、留念设备低眉顺眼地跟在后边。走到樱花林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封神演义》里万恶的肉林,因为樱花林里全是人,也可是说是全是肉。
       女生们看着人皱着眉,都为在人这么多的时候出来有些后悔。男生倒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组长已经抢占了一棵樱花树组织大家合影了。先是全家福,然后是两个两个的排列组合。这一圈轮下来,先前有点扫兴的女生都兴奋了起来,一个个笑颜如花的。亏了那树照相不用笑,要不这么长时间下来,它脸早麻了。我们这种可着一棵树照相的做法,比在一棵树上吊死也强不到哪去。组长选那棵树长得还真不错,我们刚开始照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等着要和它合影。后来,看我们逮着了就不撒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也就只能愤而离去了。
       折腾完那树,组长手一挥,“走找地方吃饭去!”
       “这么快就吃饭啊?”俩女生大喊。
       “不看樱花吗?看完了不吃饭干什么啊?”组长不解地看着她俩。
       “一棵树下边拍几张照片就结束了!又不是来取证来了,还拍个照片就吃饭啊?”一女生说。
       “那你还想怎样啊?还想把树搬回学校去啊?要不,你刻个到此一游!”一男生说。
       男生的想法都这样,对樱花完全没兴趣,照个相,把形式一走,赶紧野餐。我们一帮女生在他们三个的带领下,来到了公园的制高点——一个顶部较平坦的小山坡。大家把包往附近的树杈上一挂,就铺塑料布准备开席了。食物一摆出来,刚才还不打算吃饭的女生也丝毫没有客气,个个生猛地吃了起来。男生买的熟食比女生买的小食品更受欢迎,几分钟之内开始见底。
       “你们这帮小丫头太能装了!让你们买吃的,忸忸怩怩地买薯片、西梅。一吃饭就抢肉吃!”一男生说。
       他说话的工夫,一种最好吃的牛肉火腿已经被我们彻底消灭了。仔细一想,他说的话还真有点道理。女生嘛,总是这样的,有点能装!
       东西吃差不多的时候,开始拿DV乱拍一气。狼藉一片的食品旁,大家亲密地围坐在一起,疯疯癫癫地朗诵起朱自清的《春》,看来播音系“以吃饭促专业”的说法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午饭后,我们开始在刚刚还是餐桌的山坡上打球,幼儿园时都不怎么热衷的简易游戏被大家玩得热火朝天。我们的各种争执声和笑闹声引来好多人的注意,我猜他们或许以为有弱智学校组织春游了呢。
       下午,我们又找了棵樱花树疯狂合影,摆出各种搞怪或暧昧的表情来展现自己的想像力。我和组长的照片亲密程度近乎于情侣,和一女生的亲吻照俨然就是一对同性恋。陈睿和组长的合影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吵架的夫妻,陈睿表情严肃背向组长,而组长则眼神谄媚,马首是瞻的样子。两卷胶卷照完之后,我们打算去划船。整个公园里四五个可以划船的地方可供选择,可我们只想划那种带桨的,不想要自动的或者脚蹬的。绕了一圈,腿都走软了,终于找到了要的那种船。发现大家的选择和我们一样,卖票的窗口排了很长的一队。大家就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等,派我和一男生去排队买票,理由是他精力过剩,可让他一个人去怕他寂寞,就再加我这个第二精力过剩的陪他。终于排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我俩愤懑于比他们多站了半小时就强行把风筝带到了我们船上。我们一共坐了三条船,一小时的限制时间内,那两条一直在疯狂地过桥洞比赛。两伙人在水面上不管不顾地呼喊,两条船在桥洞间穿梭,破坏了不少划船情侣的闲情逸致。而我们的船,自然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风筝上,大半的时间,我们一直眼望天空地收线放线,那风筝争气地在天上悠闲地飘着。后来忽然没了风,风筝软塌塌地掉下来。我奋力抢救不仅没得到什么夸奖,他们还说是我把风筝给掉水里的。这怎么能怨我呢!风一下停了,又赶上线在我手里而已,又不是我把它扔里的,
       真是倒霉!
44#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1:45 | 只看该作者
从船上下来时,我觉得胳膊都快折了,连划船带放风筝,我觉得抬一下胳膊比跑一百米还累。眼见着大家都挺疲惫的,却都意犹未尽,于是我们按照计划赶赴钱柜唱歌。开了间大包房开始大吼大叫,亏了隔音效果好,不然肯定能把隔壁人吓个半死。唱了一阵,发现身怀绝技的不少。一个平素特宁静沉默的女生竟轻易间就把《青藏高原》当儿歌给唱了,还真从来没学过唱歌,用她自己的话说是:“我也不知道嗓子到底有多高!”我们朴实善良的组长虽会的歌不多,却把不少歌唱得跟磁带里放的似的。不过最有能力的还是我,我把他们高亢的歌声当做催眠曲,睡着了一阵子。
       过了午夜,我们吃那些不十分好吃的自助餐吃得兴趣索然,歌也唱得筋疲力尽后,终于打算打道回府。最后点了首《朋友》大家一人一句地唱起来。后来回想起来挺傻的,可当时心情是真的有些激动,觉得在这样的小课组实在是快乐。
       最傻的事情发生在相片洗出来之后,我们得意地拿给江老师看,她看着照片上那棵粉色花朵繁盛的树说:“这棵好像不是樱花树吧!”
       “五一”以后,体会最深的一个词是斗转星移。过了五一,我们大三下学期就过了一半了,李雷老师开始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召开班会了。这些班会不再围绕着恋爱、查课,而是关于一个对我们来说无比严肃的问题——毕业分配。大四的时间有大部分将会用来实习,真正课程结束的时间不是还有一年,而是近在咫尺,很多东西已经迫在眉睫。李雷老师让我们抓紧时间去照定妆照和生活照,准备简历、毕业录像的稿件。大一入学时所期盼的一切就这样眨眼间到来了,我们曾经一本正经琢磨过的遥远事业就忽然成了当务之急。
       据说,我们大四的时候,会有很多电视台、节目组来挑人。他们首先要看的是带照片的平面简历和声像资料,觉得不错的才会看人,也就是说如果照片和录像弄得不好,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我们为了自己的前程,开始用课余的时间搜罗摄影工作室的资料,以比较出最适合自己的地方。有几个照得成功的就照了一次,还有大部分人要无奈地照两次、三次才能挑出几张满意的照片。我就照了两次,第一次和夕平一起找了个摄影工作室,觉得那人艺术感觉还不错。可照片出来以后都是那种风格:头发随风飞舞,嘴半张着,眼神迷离朦胧,不能说难看,但就是不像播音员,更接近失足少女。感觉照片里的人自己的事还没想明白呢,嘴里播的是再严肃的事也不像是正经事。我好不容易挑了几张不迷茫的拿给李雷老师看,他的评价是:整体感觉比较忧郁,偶尔几个不忧郁的像撒娇的千金,没有职业感,不可信任。我无奈,只好借了一堆职业装重照了一把。当然,比我倒霉的也还有,沈眉就找了一个据说特专业的经常给剧组拍定妆照的影楼,价钱还不高。可到那儿就发现上当了,一个满口黄牙的摄影师给她摆了几个跟八十年代挂历女郎差不多的姿势,搔首弄姿还满脸尴尬,整组照片有难以形容的怪诞风格。沈眉看照片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是:“估计他们是给农村题材电视剧拍过定妆照!”
       虽然我们已经开始了为毕业做的准备,但课还是一定要好好上的,尤其是专业课,已经结束了电视新闻播音,开始进入具体的类型节目了。“五一”前的最后一堂专业课,学的是现场报道,“五一”后的第一节是现场报道的外拍。系里发给每小课组两台摄像机,让大家利用一天时间
       拍一个十分钟以内的现场报道。每个组都分成两个小组,一个小组一台机器。我们组一共三个男生,只能一边两个,一边一个。我一想到男生体力好,外拍时应该跟着他们,就跑到俩男生的小组占了个名额。我们几个商量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我觉得最直观最讨巧的现场报道就是灾难现场,火光冲天或者尸横遍野都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背景,主持人往那一站都不用说什么太精彩的,观众就能看下去,可是关键是没这样的机会。我倒是挺想上巴格达的,估计学校不能舍得我带机器去。最后我们商量了半天打算来点时髦的,也人文关怀一下弱势群体,去拍地下通道里谈吉他唱歌的那些年轻人。刚觉得自己脑袋挺好使的,遇到其他组的组长。那人很热情地问:“怎么样?想好拍什么了?”我们觉得自己的想法特别好,怕告诉他被剽窃了去,互相对视了几眼后很默契地摇头。“那你们慢慢想啊!我们都决定了,拍地铁里卖艺的。”说完,他走了。剩下我们几个刚刚还自鸣得意的饭桶无奈地坐在那儿。
       这时,我们小课组的另一组已经有了想法。那组是组长带领的,组长那人老实正派的,想出来的肯定是些传统的话题。我一打听还真不出我所料,他们要去拍《道路交通法》的实施情况。
       我们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新思路,最后想出一着儿:到其他大学去采访大三学生面临毕业的想法,反正节目只在班级播,同学们肯定会关注这个话题的。最后,嫌一天时间跑几个大学太麻烦了,就决定去清华了。我打了猪八戒的电话,他一听就满口答应,还说要请我们吃饭。
        到清华的时候,猪八戒在上课。他说要中午之前下课了才能出来。好在,我们同学在清华也有熟人,就先拍了别人。中午,猪八戒气喘吁吁地跑来时,穿得还是那么大胆。一身绿,远看跟军装似的,近看简直无法形容。上衣是绿底色带暗黄斑点的衬衣,下身是深浅绿交织的花纹,跟虫子的保护色似的,看得我直头晕。
       他对我同学十分热情,把我们领到一个很高级的可以点小炒的食堂大大破费了一把。吃饭的时候,还跟我同学聊得特开心,好像故人重逢一样。他那张大嘴,吃都堵不住,泄露了很多当年我和柯辰的事。我一个劲瞪他,他硬装没看见,还边吃边说的,弄得我特想往他嘴里塞双袜子,想到他即将成为我们的采访对象我才放过了他。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倒真不怯场,对着镜头滔滔不绝的,谈吐特正常,一点不像他平时那么神经兮兮的。我们特意让他出的半身,怕他全身的打扮把我们同学吓着,主要是怕我们同学硬说这是在大街上找的民工,不是清华的学生。采访完猪八戒,我们觉得素材基本够了,结果他还不依不饶的,非让我们再采访个女生。我问她是不是他喜欢的女生。他说不是。我们在他的带领下来到那女生的宿舍。我忽然觉得他特像台长,把我们指挥得特听话。一进门,我就知道猪八戒撒谎,那女生冲我笑时露出的牙缝显然是猪八戒最喜欢的那种。我回头冲猪八戒诡异地一笑,他羞涩地笑着回应我,我觉得猪八戒一害羞真挺可爱的。
       回学校剪辑的时候,发现猪八戒和他喜欢的女生录得最好,俩人都比较健谈,谈得还都挺有水平。
       正在我们为片子得意的时候,组长心情沉重地回来了。
       “砸了吧?”我幸灾乐祸地说。
       “没!我跟你说,绝了!”他回答。
       “那你蔫头耷脑的干吗?”我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组长讲述了他们外拍的遭遇。原来,他们本来打算去拍《道路交通法》的实施和普及情况,也就是采访几个路人之类的。他们拍了几个空镜头,把机器架上刚想找人采访就过来一个人。这人眼神胆怯地看了几眼组长,问了句:“你们是中央台的吗?”组长倒是很有职业敏感,怕直接回答错过了一段好新闻,就很狡诈地反问了句:“你有什么事吗?”这样虽不是承认,但基本就是默许啊!那人眼睛忽然泛出光芒,“我有事情要曝光!”组长故作深沉地说:“那咱们找个安静地方聊吧!”其实心里正盘算着能不能得到什么独家暴料呢。组长带着他们小组的几个女生和那个要反映情况的男的来到了一个僻静处那男的说了自己要曝光的情况。他是一个农民。他们村子的中间修了一条高速公路,附近却没有过街天桥和人行通道。而村民的生活经常需要从公路的这边到那边,所以经常冒险翻越高速路障。两个月里,发生了四十多起恶性交通事件,三十多人死亡。他的母亲就死在那条公路上,被撞她的车拖出了一公里。他来北京就是要讨个说法,到现在也没找到地方……组长讲完这些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这种事是很好的新闻素材,但没有人希望它发生。
       “你告诉他你不是中央台的了吗?”我问。
       “没有。他以为我们是呢,挺高兴的。我跟他去了他打工的饭店,我准备过两天去看他的时候告诉他。”
       最后,组长把那个人的话采集下来时,效果并不是很好。设备有限,那人的普通话说得也不是很好,但看了的人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难过……我们可以把他的经历做成片子给老师同学看,或许还可以给他一些经济和精神上的支持,其余的我们什么也帮不了。他眼里的创伤和迷茫,是我们无法抹去的。
       
       展播节目的时候,大家都把节目做得很精致,尤其是后期的字幕、片头都很专业。老师在总结的时候说,我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拿自己当业余的。
       组长的节目播放时,屋子里安静得几近真空。那种我们以为离自己很远的民间疾苦,忽然触手可及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老师平时总在课堂上说的那种责任感,一下子自动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镜头里那个在年龄上可以称做哥哥的农民,让我们的心一次次揪起,而难过之后,我们似乎能做的只是思考,却依然没有力量伸出援手。
45#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2:11 | 只看该作者
在这个忙碌的时候,觉得时间像是穿了旱冰鞋一样,疯狂地向前滑动。柯辰常常奇怪我到底在忙些什么,他说每次见面我都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我就是觉得每天都挺累的,还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今后工作的疲于奔命,我就有一阵阵的恐慌,觉得考研是个不错的缓解方法。复习虽然累一点,但考上以后又可以在学校里待三年,心安理得地花父母给的钱,谁让我们还在继续求学呢!和我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夕平,不过大部分播音系的人是不会考研的,因为据说研究生没有本科生好分配。
       在这个大家都自觉或不自觉地被未来折磨得满脑袋想法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陷在乌烟瘴气的儿女情长中。不必说,这人必然是沈眉,她命里的桃花可能比黄药师桃花岛上的还多。 沈眉开学之前就已经被那个小心眼儿男朋友纠缠得够戗,分也不是维持也不是。那男生是够招人讨厌的,来电话只要沈眉不在就没完没了地刨根问底。沈眉回来以后还要给他打电话做很多重复的解释。沈眉一说分手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让他朋友打电话劝沈眉,还让他妈妈打电话劝。然后做各种各样的保证,三天后又原形毕露。我就想不明白,一个工作了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成熟!
       新事物诞生旧事物灭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政治书上说,新事物否定了旧事物中腐朽过时的东西,吸收并发展了旧事物中积极的因素,添加了旧事物中不能容纳的新的内容,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这话用在沈眉的感情生活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她自从被各种感情伤害以后,身上不仅没什么免疫能力,还受虐上瘾一样,不谈恋爱就觉得难受。此番在被小心眼儿折腾得寝食难安的空档中又找到了新的依靠。
       沈眉给那个小心眼儿写了封很冷静的信,坦诚地告诉了他自己已移情别恋。那人可能是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沈眉,总是怀疑沈眉是否一心一意地对他。终于知道沈眉喜欢了别人,他倒也放心了,没做什么过多的纠缠就放手了。沈眉说要知道他能这样,早就编个瞎话告诉他喜欢别人了,也不至于拖了这么长时间。
       沈眉新男朋友是学新闻的,那人脑袋长得有点扁,像比目鱼。我从没见过比目鱼却觉得比目鱼就该是他那个样子。沈眉只是给我们指了指是哪个,没介绍我们认识。想来也是沈眉介绍给我们的所谓男朋友太多了,她也烦了,我们也没兴趣了。对比目鱼印象还行,只是觉得有点酸腐。沈眉说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
       在我们班,不忙正经事的不光沈眉一个。就快期末的时候,我们班男生还张罗着要给新生回锅呢。本来以为他们就是说说,都大三了也不该跟大一大二的计较了,可没想到他们还真没含糊,到底抽空把大一的孩子给归置了一把。
       好像是系里在搞什么活动,排练大合唱,主力当然都是大一大二的。大二的基本负责监督,大一的才负责真正的演出。柯辰也总是为这事忙活着。一个周日,早晨就要开始排练了,可时间到了人却来了不到一半,还有不少人打电话请假。忍了很久的大二学生终于忍无可忍了,就把状告到了我们班男生那儿。我们班男生一个个正为毕业的事郁闷,有劲没地方使呢,就跟大二的一拍即合。当晚就筹备了回锅,平时可真没看出来他们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
       下午五点,播音系大一的学生在主楼集合,接受师哥师姐的训话。当年坚决认为看师哥师姐不对的柯辰也站在中间,作威严状。人都是这样的,在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
       训了一阵子,让几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不敢再公然表现出什么了,回锅的目的也就基本达到了。据说把大一的放了,我们班男生和柯辰他们班男生还觉得挺舒服,跑去喝酒了。好些女生因为没参加到回锅活动还觉得挺遗憾的。
       显然,效果还真挺明显的。第二天,就有很多我不认识的面孔冲着我叫师姐,估计是大一的女生。我装得满脸慈祥地看她们从身边走过,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们的不服。反正她们到了大三就明白了,我们毫无恶意。
       又一个轻松的期末,进入七月之前所有的课程都会结束考试,惟独专业的笔试要等到七月七号。
       早就听说这个期末的专业考试会很难对付,据说出题的老师是播音系最为严格端方的老师,从来没给学生划过范围。此前的专业考试虽然也都要背很多东西,却从没像这次这样包袱沉重,两本教材,所有的东西都要吃透。我觉得这种考试很让人头疼,没有范围,就像望着满天星星却不知道哪个离自己最近一样。
       出题的老师觉得,既然是学过的内容就一定该掌握,不会就是一种过错。我们觉得,既然要考试,就要有范围,没范围就谁都不可能过。两种矛盾的想法互相都不能理解。老师觉得学生太懒,学生觉得老师观念太陈旧。不过,就像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样,学生总是不能跟老师抗衡的。我们也只能私下里互相理解地看看,然后再前赴后继地背书。偶然还会满心希望地打听系里有没有什么风吹草动,看是否能搞到哪怕一丁点的消息,可那位永不妥协的老师似乎是太有原则了。我觉得,他完全可以到海关、警察局这样能发挥其优势的地方兼职,他一定能胜任。
       考试的前一晚,那些驳杂的理论在我脑袋里熬成了一锅味道怪异的粥。走进考场的时候,我觉得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把字写得整齐点,以让老师不要因为我的胡诌,有太差的印象。卷子发下来,让我松了口气的是,碰巧几道题都是背过的,哪个稍微记不清楚了,往周围同学那儿瞟一眼也就能豁然开朗。想自己为了卷子上的十道题几乎背了两本书,有种五内俱焚的感觉。再一想到这科考完了就可以休息一个假期了,心情又好了些。终于交了卷子,觉得这个学期也画了个说得过去的句号时,想起还是要开班会的。
       班会不是李雷老师召集的,而是系里主管分配的老师。这老师面容忧郁,声音苍凉,是播音系不少女生的梦中情人。可这次,面临他严肃的班会,大家都没心思想那些心灵深处的小秘密了。整个班会,强调了假期一定要做的事情——实习。还说了些很可怕的分配形势——电视台都基本饱和。我们这一票人能做的大概就是苦练专业,等待抓住一个小小的机会脱颖而出,或者修炼心志,甘于贫穷甘于平凡。
       散会后,我们一个个心情沉重,希望老师的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希望我们的未来不会真的有那么凶险。
       这个假期,很多人会留在北京。有人有实习的机会,有人在等待实习的机会。而我已下定决心考研,觉得分配的事情似乎可以不用那么去操心,打算待两天就回家。沈眉会留在这儿给一个网站做声讯录音,夕平要在这里上假期的考研班,小悠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计划着去香港疯狂购物,罗米自然是回到她离学校不到十公里的老窝里找妈妈。最自在的是陈睿,这个从前最爱杞人忧天地盘算前途的人,竟跟那个烧烤店胖子跑去游名山大川了。她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争取就能得到的,还是要先享受一下青春和爱情的滋味。
46#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2:37 |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大四(上)
这个假期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光,我本来以为一切都好得那么顺理成章,可忘记了人生的音乐总是一唱三叹,不会一成不变。
       放假之初,我几乎是我们班第一个离校回家的。到了大三的末尾,大家都不像以前那么归心似箭,而我不知为什么就想逃避试镜和实习,放了假就想回家躺着。一贯喜欢躺着的罗米勤勤恳恳地跑到电视台实习去了,我却踏着她的足迹开始在床上生活了。中午我起床,吃点饭躺床上看书,看到晚饭就吃饭,然后再上床。觉得自己跟个瘫痪似的,日子过得倒是悠闲。
       柯辰对我的做法很不理解,他觉得我心理有疾病,还怀疑我得了抑郁症。他认为我假期就不该回家,应该在北京积累工作经验,因为当时我正给一个制作公司做一档无聊的资讯节目。那些自以为是的编导常常要求我对着镜头故作深沉,他们觉得那样显得很端庄和权威,而我觉得那样子简直就是在恫吓观众。很长一段时间,我就为了挣点钱在那儿忍辱求荣,根本积累不了什么经验。而柯辰认为就算积累不了工作经验,还是能提高与人相处的能力。我学的专业也不是公关,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与人相处。何况,我出去还挺能装谦恭的,当着那些编导,我基本是他们指哪儿我打哪儿,跟一自动手枪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放假了,我总不能为了一周录一次节目就在那待近两个月啊!
       我回家的时候,柯辰还没回。他一天积极向上的,好像参加了什么青年志愿者的活动。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坚持认为我在家无所事事来自我的心理疾病。“我就弄不明白,你专业还挺好的,你怎么就不去实习啊?”他总是说这样的话,还配上苦口婆心的表情。“我就是不想去。人生工作的时间长着呢,学习的日子可没几天了!”我总是这样回答。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大一我还挺有雄心壮志的,怎么现在忽然跟看破红尘了似的。估计我天生就是个懒散人,一到真该努力进攻的时候就撤退了。
       我总是在下午太阳落山以后把柯辰约到一些没有背景音乐的咖啡店,因为我实在不喜欢说话的时候听一些并非自己选择的歌曲。他每次来的时候都嘲笑我老年生活的百无聊赖。我总是比他先到,挑靠窗或者角落的坐位,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等他。
       快到八月的一天,我把自己手机里的游戏玩到让我想吐的时候,抓起柯辰的手机玩。那手机里有一种很让人恼火的棋,玩了半天也觉得不得要领。我索性开始一顿乱按,结果误打误撞地看见了他的短信,基本都是我发的。我看着那些肉麻的情话忽然觉得时光真是流逝得太快了,有些去年、前年的信息就那样安然地待在他的手机里,而我们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正在这儿想这些,看到一条怪异的短信。没有显示名字,显然是柯辰没有存储对方的号码。内容是这样的:老哥,不知你睡了没有。此刻,你的生日到来了,祝你生日快乐。想你!信息的日期是去年柯辰生日那天的午夜。
       “这个号码是谁?”我问。
       “你不认识。”柯辰轻描淡写地说。
       本来我问的时候没有生气,一条祝福的信息又算什么呢。我的手机里也存着很多男孩发的信息,柯辰看了也不会生气。可是,柯辰闪烁其词的回避和游移的眼神,忽然让我生气。
       “为什么叫老哥?”我问。
       “她喜欢叫,我也没办法。”柯辰的语气软了下来,和所有做了亏心事的人一样。
       “她喜欢你,是吗?”我忽然哭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些什么,这种感觉轻轻推开咖啡店的门,悄然飞进我脑袋里,告诉我今天我将知道一些事情。
       “或许是吧!”柯辰低着头,柔软的头发挡在额前,我可以看清楚的只有他刀背一样笔直的鼻梁。
       “你也喜欢她吗?”我问这话时声音那么陌生,好像不是来自自己的喉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的嘴里会出来这样一句话,对方还是柯辰。
       “不,碧碧。我不喜欢。”他忽然抬眼看我,眼睛里装满泪水,“她跟我一届的。非典之前就暗示说她喜欢我,我怕你生气就没说。后来非典你走了……”
       “你们就在一起了?”我打断他冗长的叙述。
       “当时大家都挺寂寞的,也多少有些恐慌……”柯辰低头继续他的叙述。
       “我对这个没兴趣。你亲她了吗?”我问。我以为问了这个,我就有了原谅柯辰的理由,他总不会去亲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孩吧。可是我看见柯辰对着我沉重地点了头。
       我觉得自己像一块被扔进火炉的冰,一瞬间就魂飞魄散了。柯辰的嘴唇竟然压在了另一个女孩的嘴唇上,那一刻,我或许正在千里之外编织我对他的想念。
       “碧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亲了她,可能是觉得她可怜。”
       “那我呢?你不觉得我挺可怜的吗?”我问。
       “我只和她见了几次面。心里很有负罪感。她说她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还说不会影响咱俩之间的关系,她甘愿做替补。后来你回来了,我就再没跟她说过话。”柯辰说这话时用的是企求的口气,可我却从中听出了许多他对那个女孩的同情。
       “哦,这样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表示附和。他们的逻辑多么可笑,不让我知道就不会影响我和柯辰了吗?
       “你不信开学我领你见她,我……”
       柯辰后边要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不得不打断他。
       “别。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不要把她指给我。”我真的不想知道那女孩是谁,我害怕知道是谁清醒甚至蔑视地看我做关于柯辰的迷梦。当我们三个狭路相逢的时候,柯辰会与她心照不宣地错身,而故作姿态地搂紧我的腰。我不知道这样的情景发生过没有,发生过几次。只觉得他们都是很老到的演员,而我是个对剧情一无所知的道具。我在虚假的幸福里耀武扬威了那么久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会原谅我吗?”柯辰小心翼翼地问。
       我似乎应该像电视剧里的女人一样转身跑出咖啡店,而我却无力地点了一下头。是的,我可以原谅。我爱柯辰已经超过一切,五年的时间,我对其他人其他事喜怒无常,做得最认真的事就是一点点把柯辰嵌进我的生命里。我可以原谅,真的可以。我告诉自己,他只是拉了别人的手,只是亲了别人的嘴,而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在他身边的还是我。我甚至怪自己,我为什么要在非典时仓皇出逃,我为什么抛开我的爱情自己跑了!为什么要闲得无聊鬼使神差地去看他的手机,看到那条刀子一样切碎我心的信息!
       “真的?”柯辰再一次问。
       “是的。”我回答。
       然后我们两个都面无表情,跋扈的何碧碧和温柔的柯辰,此刻都不知该露出一个怎样的表情。看来人的表情总是没有心情丰富的。
       “我们走吧。”我说。
       他点头。
       走出咖啡店门口,看见天空有红色的晚霞。我抬头看天,不看路,紧抓柯辰的手,那里边依然是我适应了多年的温度。一切好像没什么改变,我只是知道了些被我厌恶的故事而已。一路上,没有语言,只听见我们似乎步调一致的脚步。到我家门口时,我们没有像平常那样轻轻亲一下,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嫌恶柯辰吻过别人的嘴。
47#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3:12 | 只看该作者
我忘记自己说没说再见,转身跑进大门,快步走进电梯,然后开始放纵地哭。我没有按我家的楼层,因为不想让爸妈看见自己的样子。我按了顶层,打算在电梯里梳理自己的情绪。我回忆这个短暂的下午发生的事情,有些细节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些模糊,
       我开始问自己,这都是真的吗?
       非典,一个莫名其妙的传染病,耽误了我的学业,损毁了我的爱情。我不想去怪什么人,只好迁怒于这个我本就愤恨的疾病。短短的三个月,我一砖一瓦搭起来的爱情城堡就分崩离析了,而我竟自我陶醉地在断垣残壁里生活了一年多却浑然不觉。我曾以为天衣无缝的爱情,被一个柯辰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的女孩弄得体无完肤。我一直坚信可以毕生信赖的柯辰,今天承认他骗了我。我对他昼想夜梦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拈花惹草打情骂俏吗?怜香惜玉地与别人花朝月夕吗?我想起非典刚刚过后他对我的生疏,他手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戒指,我是多么粗心又迟钝啊!我想起非典过后柯辰对我的好,对我的顺从,那些曾让我怦然心动的誓言,那些讨我开心的行动,原来都是我得到的补偿,都是柯辰以他的方式来表达的歉疚。这些曾经温暖我的一切,如今变得让我恐惧,让我难辨真假。柯辰,你现在是爱我多一点还是歉疚我多一点?
       然后的日子,我总是神情恍惚。我总在想事情,可我想不起来我都想了什么。我不能说出自己的心情,不知是难过还是感伤,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
       “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柯辰总会这样问,带着难过的神情。
       “没有。我没有。”我看着那张忧愁的脸很想对他笑笑,但好像失去了笑的能力,只对哭比较在行。
       自从那个下午之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内心有感情却找不到适合彼此的方式表达。我忽然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任性地发脾气,因为我知道他现在简直可以忍受我的任何侮辱。他看我的眼神像一个忠顺的奴仆而不像个理直气壮的男朋友。他不再讥讽我,不再和我打闹,只会摆出一副俯首听命的表情。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个坚硬的塑料膜,互相能看得见,却谁也捅不漏。他常常问的话是“饿吗”“要喝水吗”。好像我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而从前张牙舞爪叫我别吃了,警告我自己不喜欢胖姑娘的柯辰在那个对我坦白的下午开始昏睡不醒了。
       那些日子,我常常喜欢在傍晚站在房间的窗子旁,看外边繁华的街道。很多车匆忙而蛮横地开过,它们与我毫不相干,也不知道有一个我站在窗前。我乐于安静地看着它们,看它们呼啸地闪去,猜测一辆辆车里边发生的故事。傍晚的风会吹进我的窗子,我的心事就在那些川流不息的车和风中,被我翻来覆去地思考。
       我开始害怕和柯辰在一起。我觉得我几乎不是在谈一场恋爱了,柯辰也不是。我们在呵护一种什么东西,可那东西已经没了。我们谨小慎微,轻拿轻放,像对待传世的艺术品一样对待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关系。可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疏远。我不愿昼吟宵哭愁眉泪眼,不愿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我的头脑会不由自主地猜测一些无聊的细节。我看见柯辰的嘴会想像那女孩的嘴唇,是薄,是厚,抑或与我的相近?柯辰吻她的瞬间头脑中有我吗?他会想起四年前第一次亲我的情景吗?这些问题潮水一样翻涌在我脑海里,一刻也不停歇。在我终于疲惫睡去的时候,还会有很多古怪离奇的梦摧残我紧张的神经。我想把这些告诉柯辰,想把这些让我痛苦的事情说给他听,可是我不能。我知道我说了他会更内疚,他会心疼,他会越发地不是他。见到他时我总是微笑,不露牙齿装作由衷的微笑。面对这个以前可以无话不谈的人,我好像是真的哑了,汉语丰富的词汇中,我不知道哪一个可以表达我复杂的心情。我那天说我没生气,说我可以原谅,可为什么一切还是乱了?为什么我们无法真的装作不在意?为什么我这样狭隘又挑剔?
       不然,我们分开吧!当我头脑中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把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一场比死别还难受的生离就要上演了吗?说分手许多次了,真正分开却是从未触及过的话题。偶尔的争吵,我也会暴跳如雷地甩出一句分手,可我心里明白那不过是我吓唬柯辰的把戏。这一次,当分开的念头严肃地出现时,我看着窗外的车失声痛哭。五年了,我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几乎每一个快乐的回忆都和柯辰联系在一起,我的手习惯放在他手里,我的头习惯靠在他肩上,我的心也习惯了对他一往情深。我以为我们会岁月无尽,长相厮守。我以为,我对他说的最严肃的一句话会是教堂里的那句“我愿意”,而如今我竟开始严肃地思考分离。可分离似乎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花开总是美丽,花落总是凋敝,我们爱情的花就要落了,不如就将它揪下来埋葬,在它没到最丑陋的时刻。要是一定等到它凋谢,我们将经历更巨大的痛苦。
       “不然,我们分开吧!”我还是说了,说这话时我没有掉眼泪,声音也没有颤抖,因为我已经对着我的窗练了很多遍。
       “一定吗?”柯辰问。
       “我想这样比较好吧!”我回答。
       “好吧。”
       说完这些我们继续相对地坐着。
       “你会回心转意吗?”柯辰问我。
       “我想不会。”柯辰,我的心意都留在你身上,不需回转,你明白吗?
       “你恨我吗?”又是半天,柯辰忽然问我。
       “当然不。我喜欢你,只是无法面对你。”
       然后我们继续相对无言。是的,柯辰,我依然爱你,只是无法面对你。我怨你,为什么那天对我那么诚实?你要是死不承认,几天以后我会把那条信息忘记。
       我们的爱一直太顺利,没经历过任何的考验和打击。亲别的女孩或许对沈眉不算什么,而我却总是耿耿于怀。我的爱情和我一样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人家都说我们像过家家,如今我们终于长大,要结束这个幼稚的游戏了。柯辰,你坐在我对面,我却依然想起过去的你。想起那些阳光很好的傍晚,你在中学操场打球,冲我微笑的身影,想起你说“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你做我女朋友吧”时我心里的波澜,想起你第一次亲我时亮晶晶的眼睛和留在我额头的轻轻一吻,想起大一时你哨兵上岗一样准时地来看我,想起你那些没有连载完的关于一堆蔬菜的漫画,想起你别在玫瑰花上的胸针我还没有带过,想起我过生日时你买的红鞋我还没舍得穿过几次,想起下雨天你怕把我送的翻皮鞋弄脏光脚走在街上,想起你得意地说别人的爱情都是馒头和包子的爱而我们的是杨树和柳树的,想起我第一次假意说分手你眼里的恐慌……想起那些温暖的宝贵的留在那个下午以前的往事。这一切都将成为我梦寐不忘的回忆,定格在过去里,可以重温,可以美化,却冰冷得无法再次温热。我将带着这些记忆和我破碎的爱情继续活着,我知道我会不可自持地想念你,柯辰,我的柯辰。即使你在寂寞中亲了别的女孩,即使你无意中保留了她给你的短信,即使你打破了我继续过家家的美梦,即使明天开始我们将不再有那么紧密的联系,即使我们的感情真的这样无果而终,我依然把你当做我的柯辰。
       “碧碧,我长这么大只爱过你一个女孩。”这是那个下午以来柯辰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我也是。”我看着他说。
       “你不会不理我,是吧?”他问。
       我点头。心里说,我爱你,柯辰。
       最后的分离时刻,柯辰把我拉进他怀里,这是他那天以来第一次敢用力地拉我。我顺势扑进去,使劲吸那里边熟悉的气息。他用手抚摩我稀薄的头发,我的头皮和他的指尖最后一次感受着彼此的默契。有温热的东西掉进我的头皮,似乎是天空下起了温暖的雨。
       “我走了!”我笑着说。
       “走吧!你高兴就好!”这是柯辰经常说的话,此刻更加意味深长。
       “呵呵。”我又笑了,为了让他觉得我高兴。
       我转身,泪雨滂沱。
       柯辰,我知道你没转身在等我回头。我想回头,可我真的不知道,回了又能如何呢?我们像两辆背道而驰的火车,将沿着各自的轨道,朝着各自的方向跑去。
48#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3:41 |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也许不是必须分开,我们都不说什么,别人还会以为我们的爱是完美的。只是这好像是双华美的鞋,外表无懈可击却在里边有颗钉子,我的脚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孤独地疼痛,路越远就越严重。我没别的办法,只能把鞋子脱掉,放起来珍藏。
       柯辰,或许注定你会变成我心上的一根针,拔去了我会死,留在心上我会疼。就让我的心带着你跳动,在疼痛中铭记吧!
       回学校的火车上,我一个人,想起从前和柯辰一起坐车的经历,心情低落地面临新的学期。不过,我还是比自己想像得要坚强,我以为离了柯辰我会无法生存,而如今我虽心里难过却至少做到了强颜欢笑。
       回到宿舍的时候,小悠她们都说我气色不错,看来我掩饰自己的功夫还真是见长。她们问起柯辰的情况,我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分了。我不愿多说,她们也不会多问这种兰因絮果的事。她们没来得及收藏住的表情让我知道她们心里的惊异和关心。可我真的不想说,我和柯辰的事情太简单也太复杂,不是我能说清,也不是别人能轻易理解的。
       沈眉也心情低落,我为了表示自己分手后良好的心情,问:“怎么了?这么沉默。不会是和比目鱼也分了吧?”
       “没。彭其死了。”沈眉低声说。
       “彭其是谁啊?”我听着名字挺熟悉的,不过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那个癌症。”罗米说。她说完才意识到沈眉的话是什么意思。
       整个屋子陷入一种沉静,像是在哀悼那个伤害过沈眉的心理变态。一个被我们诅咒过的人真的死了,我们却都有些难过。毕竟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生命,人生的路走了一点点就到了尽头。再想起他对沈眉做的事情,我们一下子都恨不起来了。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了,他被多舛的命运剥夺了在这个世界上做事的资格,他的一切都失去了回旋的余地。我们为他难过。
       大四的开始,我和柯辰分手,彭其病死。一些爱和恨,在渐渐地消逝,死的死,伤的伤!我忽然开始相信命运,觉得或许真的没有人能超过它的限制。我们每天都自以为自由地旋转在自己难以看清的舞台上,却在每一个试图超越命运的瞬间被不动声色地打回原地。
       传说中,潘多拉打开盒子放出了灾祸、疾病、苦难等等很多坏东西,害怕的她急忙关闭了盒子,而留在里边的恰恰是希望。希望就隐匿在那个盒子里,被人们苦苦地追寻却总是确定不了方向。那么多时候,我们轻易地病、伤却总是不能同样轻易地找到希望。为希望虔诚了这么多年,我忽然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哪些希望。忘掉柯辰的好,开始所谓崭新的生活?我不能。忘掉柯辰的不好,重新开始我们相依为命的爱情?我不想。努力推销自己找个好工作?我没兴趣。刻苦钻研留在这里读书?我没心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不要什么。我就这样做一个行尸走肉,跟在人群中,大概也还好。
       一场流星雨就要来了,我开始在头脑中搜索希望。电视剧里,许多人对流星许了难以实现的愿望,但最终都实现了。荧屏中障碍重重的男孩女孩只要在流星雨的夜晚真诚地许愿,他们的爱情也会得到流星的祝福。流星会在下滑的过程中睁开它美丽的眼睛,它能看见人心底的渴望。
       生活里希望的渺茫,让人们的心更靠近这些陨落的星。它们掉下来的瞬间有灼热的光芒,许多人在绝望中冰冷的意志被再次温热。它们离开天空去了哪里没人关心,人们只在乎那些被它们见证过的希望。我也一样,愿流星的光照亮我心里的暗,愿流星的热加温我心里的凉。我没有的愿望,却还是不会放过一次流星的集体陨落。毕竟作为人,宇宙中最渺小普通的人,看星星密集地滑落也不是一生有很多次的机会。
       那个夜晚,A大的公寓里几乎没人早睡,我们都在等待那场特殊的大雨。如果那晚有神灵经过公寓的房顶,他一定会看见那里升腾着各种斑斓的梦想。
       我们六个都站在阳台,等待着流星的出现。流星不像想像的那么密集,它们似乎不太团结,零星而无规律地出现。每出现一颗就有人叫喊,但必须一直抬头看着深不可测的夜空,因为有一下的分神,就错过了。常常是叫喊还没结束流星就已匆忙坠地了,我抬头看着黑暗的夜空,等待流星滑落的身影。忽然觉得,即使这样许愿,对人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要等待时机,要凝视着黑暗的天空,等待那一个希望的瞬间匆忙默念那个准备已久的梦想。
       夕平说想让丁丁开心,沈眉想再瘦一点,罗米想不老和林也吵架,我一直在心中默念希望我和柯辰都能开心,能坦然面对彼此。我对每一颗流星都说了同样的话,如果它们中有一颗还算慈悲,或许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如果它们承载了太多梦想,难以让我全部如愿,帮我一半也好,那就让柯辰开心吧!
       我想起高三的时候,也有一次这样的流星雨。柯辰要我和他一起许愿,而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于是那天,柯辰站在我家楼下的操场上,我偷偷站在自己的窗前。北方冬天的夜晚,地上有未化的积雪,天上有落入凡间的星星,我们俩在隐约的月光下彼此招手,许下拥有彼此的愿望……再想起这些的时候,我遗憾没有和他一起站在操场,一起祈祷流星。是不是那个时候,我们就注定了要那样天各一方地彼此观望?我们的招手,是不是早在那时就凝固成了一种提前的告别?如今,流星依旧,而人物皆非。我们不再是毫无顾忌地相爱的我们,操场不再是那个在我们记忆里已是传奇的操场。我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大胆地跑去操场。如果当时我站在他身边,或许流星知道我们是一起的,是不能分开的。那么我们也会像电视里的男孩女孩一样,得到流星的祝福。
       想起这些,泪水开始在脸上静静流淌。这个夏天的末尾,我自己看流星。
       躺到床上,窗外依然有同学们兴奋的喊声。我发现手机上有未读信息的标志,显然是刚刚外边喊声太大,没有听见手机响。
       来自柯辰的信息。他说他在操场,心情复杂地许愿,希望我会开心。他说他很难过,这个操场看不见我的房间。
       我没有回信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想拨通他的电话,听听那飘散在我梦里的声音,告诉他我也在看流星雨,我很想他。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说完这些后还能怎样,我能扑进他张开的怀抱再也不出来了吗?但我想我会努力地开心,既然我和柯辰都希望对方开心,我们就没必要一直沉沦在苦痛中。毕竟分开时我们还是相爱的,我们没有反目成仇,没有彼此记恨。我们只是不在一起了,其他的都没改变。我对他的牵挂和惦念将一直在他身边,我知道他也一样。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会给我们一个答案。多年以后,或许我们可以心如止水地成为朋友,或许会了无遗憾地各奔东西……既然我们不能但愿人长久,那就千里共婵娟吧!
       以前,王老师曾经很痛心疾首地说:“北大女生床底下全是书,A大女生床底下都是鞋。”我当时觉得他这话就是在讽刺A大的女生,就不满地说:“我床底下一半书,一半鞋。”他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看我。后来,觉得他这话挺有意思的。床底下全是书,自然时间都用在做学问上了;床底下都是鞋,不用说精力都在穿着打扮上。觉得这两种人都挺傻,短短的一个青春,全钻研或者全挥霍了都挺遗憾的。再仔细想想,北大女生和A大女生本就不同,将来毕业了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也不同。北大女生都著书立传,用不着打扮得太光鲜亮丽;A大女生都在传媒服务大众,打扮得灰头土脸简直就是没有职业道德。
       大四的时候,女生比较关注的问题是自己的长相、身材,因为电台、电视台来挑人的时候时间很短,最能直接展现自己的就是外形。虽然在今后的工作中,底蕴、素质起着更重要的作用,但在面试时起着关键作用的常常是外貌和性格。漂亮、开朗的女孩总是更容易得到机会。江老师就总说我缺乏瞬间爆发力,去面试总沉默,等人家快走了才逐渐进入状态。
       播音系的教学一直注重培养的是学生的素质和内涵,而真正到大四的时候,一贯主张我们朴素的李雷老师也开始关注起我们的外表来了。没办法,谁让我们的职业多少还是要和外表联系在一起呢,要不然当初也就不用面试了。很多用人单位,对播音系学生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们觉得我们就应该是花瓶,花心思在读书写稿上倒不如换个头型实在。很多时候,他们不需要主持人有多少才学,他们就想要一个花瓶,本分地背编导写的稿子就行了。
49#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4:29 | 只看该作者
每每那些来选主持人的家伙对我们的外貌评头论足的时候,我都想拿一面镜子放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吹毛求疵的资格。当然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一脸堆笑地附和他们,好像我乐于让自己的脸成为大家讨论的话题。
       我和柯辰的事情已经风平浪静,偶然在学校里相见,我们会微笑地点头。至于彼此的目光到底有多深邃,那是不需要考虑也考虑不明白的问题。我想,我依然是难过,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保持这种难过。可是我还是经常笑,既然自己不开心就尽力让周围的人开心吧。我按时吃饭、睡觉,没有像很多失恋的人那样坐卧不安。面对食物和床的时候,我更能感到生活的本质,这些不使我反感,反而让我觉得安全。我的心已经奄奄一息,我没有理由再作践我的胃。我胖了,在这个应该衣带渐宽的失恋季节,我没有饥而忘食,我饥不择食。这或许有些荒唐,我忧伤地胖了。
       胖是让我厌恶的,我始终觉得有苗条的身材才能有嶙峋、锐利的精神。胖总是和臃肿、放肆、不节制联系在一起。从前,我怎么吃都不胖,别人羡慕时,我总是开玩笑说我的体重休眠了,怎么吃都不会有变动。失去柯辰后,我开始长胖。爱情睡了,体重醒了。没有了柯辰很多事都跟着变了。
       我不像从前那样在乎自己的身材,觉得胖也没什么。可李雷老师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学生在这个时候自暴自弃。一天小课的间歇,大家围在露天的走廊里聊天。李雷老师忽然出现。大四了,大家不像大一的时候那么害怕他,见他来了也只是说声老师好便继续聊天。几个男生还和他勾肩搭背地说些不着四六的事情。他和那些男生说了几句,忽然把目光投向我,“天啊!何碧碧,你都变成这样了!”
       “我哪样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我变成怪物史莱克了。
       “你自己还不知道啊?胖得吓人!”李雷老师的表情好像我已经变成了一头猪。
       “没有吧,几斤而已。没你说那么吓人吧!”我实在是不喜欢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讥笑我的身材。
       “别说这些。给我快速减肥。”李雷老师严肃,好像他面对的真是一只顽固不化的猪。 我只能点头答应,我要是再争辩说自己还没胖到他说的那种程度,他可能要把我踢下楼去了。
       同学们见我垂头丧气的都安慰我,说我不胖。其实我也觉得李雷老师太挑剔了,我不过是从骨瘦如柴变得稍微有点人样,他就大惊小怪起来了。上了播音系,一切都不能直接用眼睛来看,要透过镜头来看了。因为可恶的镜头总是显得人胖,所以我们就要为这个恶势力亏待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弄得像根牙签一样,上镜就能变成筷子了。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生活里是鬼,上镜就是人了;生活里是人,上镜就是猪。”想想自己真挺悲哀,为了对得起观众,只能主动当鬼了!
       李雷老师可能是见我一意孤行无悔改之意,就又一次公开教育。一天中午,我和夕平、沈眉在学校旁边饭店吃饭,正大嚼米饭呢,李雷老师走了进来。我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他却一脸愤怒地看着我。
       “你们怎么还吃这么多主食?”他问。
       “呵呵,呵呵。”我们以为笑就能逃过一劫。她俩倒是逃过了,我却成靶子了。
       “何碧碧,你看你那脸。都胖成什么样了?”
       “嘿嘿。”我觉得我要是真有他说那么胖,再这么一笑肯定挺朴实的。
       “你要是毕业想卖饭,你就吃吧!你既然选择了当主持人,就要为这个职业有所牺牲,你原来脸多小啊!赶紧瘦回原来那样!”
       说完,他跑回自己的桌上和他那伙人谈笑风生了,剩下我安慰自己受了刺激的自尊心。沈眉跟我一样高比我沉十斤,他不说,非盯住我不放,还安排我去卖饭,真是倒霉!我看要实在不行,毕业我就在宿舍门口摆个摊儿卖煎饼,到时候低年级的同学到我这买煎饼还要叫师姐呢,这备不住也是个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在我之后受到打击的还有小悠,李雷老师也毫不留情地说她不对自己负责,要她立即减肥。我们两个还有点自尊心的人只能惺猩相惜地研究减肥策略。饭不能少吃,少吃会失去人生的乐趣;运动懒得去做,再说也没有条件去做;减肥药不能吃,听说吃了要伤身体。我俩就琢磨着有什么捷径,比如念几句咒语或者有什么一次见效的东西。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纤体。叫起来挺拗口的,其实就是减肥。报纸上有很多这样的广告,写的都是不节食、不运动、不吃药、不反弹,周期减肥五至二十五公斤之类的承诺。好像只要到那些美容院,多胖的人都能瘦骨嶙峋地满意而归。我和小悠开始搜集印有这些广告的报纸,那兴奋劲不亚于为自己筹备婚礼。我们把那些报纸整理好,初步选出一些觉得还可以的,然后再打电话询问。有些太贵的,几千块钱才能见效;有些太便宜,二百块钱包瘦全身。我们打了一下午电话,最后选择了一个。理由有三:一,价格适中,七百块钱,十次,可以签约,无效退款;二,地点相对近;其他那些都在太繁华的地方,离学校太远;三,美容院的生意还好,地点在比较高尚的住宅区,能交得起那里并不便宜的房租,应该有不浅的实力吧。
       广告上说,这个名字恶俗的美容院在环线地铁某站的不远处。我给那儿打电话时,接电话的小姐非常热情。她温柔的声音让我相信那是能把我变瘦的地方。她说我要是不相信可以去看一下她们的设备,还说三天之内她们的折扣活动会结束,七百的项目会变回原来的一千四。我和小悠一听,生怕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价格再变得那么高,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交钱了。那小姐礼貌地催我们快点,因为机会有限,不能等我们太久。
       我把那张报纸带在身上,和小悠满怀希望地冲向了地铁站。八通线换一线再换环线,虽然直线距离不远的地方却要如此的南征北战。下了地铁,一直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经过了两个臭不可闻的公共厕所,才看见那标志着我们成功瘦身的大楼出现在前方。又绕了一大圈,我们终于满身疲惫到了那个美容院。
       一进屋,我们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事先约好了,她们空洞的眼神会让我怀疑她们要取走我的肾。在她们紧盯的目光中,我意识到她们的白大褂和医院大夫穿的有略微的不同,她们的衣服是手术式的——后系扣的。她们就那样盯了我俩一阵,然后劈头盖脸给我俩许多比盛赞还盛赞的夸奖,让我们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偷着乐了一把。最中听的一句是:“你俩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两个人!”说话的人三十多岁,表情十分由衷。我觉得,就算她活到一百岁,再遇到些漂亮的,我和小悠在她的排行榜上也稳进前十了。夸完人之后,她们开始夸我们的衣服、包和鞋,最后把视线落在我俩的表上。大意也就是:我俩带的两块表是她们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两块表。我和小悠被忽悠得心花怒放。好在我们的表都还清醒,没有沾沾自喜地拒绝走秒。然后,我们在她们七嘴八舌的赞赏中签了约,交了钱,不好意思地告辞。从此,到这里减肥的日子就正式开始了。
       每次去之前,要给她们打电话约时间。我和小悠希望进程越快越好,争取在五一之前变成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第一次,心里很是好奇地走进了她们的减肥室。发了个钥匙后,她们要我们把衣服全脱光,只穿一个纸内裤。我俩跟战俘一样地照办了,她们在我俩身上游目骋怀了一阵后给我们量了围度,说十次之后围度会减小。然后让我们上仪器了,一个减肥机,一个融脂仓。先做哪个都无所谓,反正是我俩交叉进行。于是,小悠先进了融脂仓,我上了减肥机。一个人把小悠塞进那个方方的融脂仓,劈劈啪啪按了一堆键子就走了。另一个人把几个塑料的小片片抹上了点她所说的减肥膏,按在我肚子和大腿上就给我通电了。她设定了几个指数,说我承受不了就告诉她。她按了几下我就觉得身上好像有好多蚂蚁在咬,哀求她不要再增加了。她有点瞧不起地说我承受能力不行就走了。我觉得自己跟普罗米修斯似的,被悬挂在山崖上让秃鹫啃啮肝脏。比他稍好一点的是,我被啃啮的是大腿和肚子,算外伤,比他的内伤痛苦要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悠怀着瘦的希望在受刑。花钱买罪受还怀着良好的心情也实在是难得啊!等到我们第一道酷刑的时间结束,她已经满身汗水,我已经被扎得晕头转向。有个人进来给我们交换了刑具就又出去了,于是我开始被蒸,小悠开始被扎。终于把这一切煎熬完了的时候,我们的第一次减肥就算做完了。
       我们洗了澡离开的时候,她们又狂风骤雨般地夸了我们一顿,让我想起的一句俗话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回去的路上,我和小悠以就要瘦了互相勉励着,又经过了那两个百米之外就让人能感应到的公共厕所。
       然后的日子,我们就这样往返于这里和学校之间,还经常以就要彻底瘦了为由暴饮暴食一顿。四次之后,我的体重不减反增。我问那个美容院给我上刑的人。她这样回答:“这很正常啊。我们主要减的是围度不是体重。我们通过局部瘦身改善你形体的比例,让该瘦的地方瘦。十次结束以后,你会觉得线条比从前好看了。”
50#楼
 楼主| 发表于 2006-3-17 19:54:51 | 只看该作者
“哦,我来的时候以为体重会直线掉呢。”我说。
       “这个啊,不一定。有些人对我们仪器的适应力好,体重也会掉一些。你要是想减体重,你就别做这个,做塑形。塑形的效果非常好,既可以减围度又可以减体重。一次塑形相当于五次你做的这个。还有明星到我们店做过呢!”那人第一次跟我说了这么多话。
       “多少钱啊,塑形?”我问。
       “三千。”她说。
       “挺贵的。”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忽然对我这样热情,心想你还是留着自己做吧。
       “我跟你说,不要觉得贵。那个塑形能强调出你的身形……”她开始不厌其烦地介绍塑形的优秀事迹,车轱辘话绕得我脑袋都要炸了。
       “我考虑考虑吧!”我虽然心里打定主意不做了却没敢直接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她。
       接下去的几次,我一去,这个人都要把这些话和我磨叨几遍。我怀疑她是个机器人被装了只会说这几句话的程序。她要真是个机器人,我很想一拳把她打倒,可她好像是个人。七次以后,我和小悠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酷刑,不再把蒸和扎当成多么难以承受的痛苦。很多时候,我幻想自己是一个包子,一件衣服,蒸吧!扎吧!我承受得住。这时,我已经清楚地知道我那七百块钱和来往这里的时间注定是被浪费了。我看着自己毫无变化的体重,预感到了十次之后也不会有丝毫的变化。美容院的人到时候自然会想到合理的解释来让我无言以对。反正她们当初的承诺也是围度,十次之后她们量几下,硬说围度小了,我也没办法。谁让当初我和小悠被忽悠得神智不清呢!
       该做第九次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我看着昏暗的天空再不想去遭那份罪了。
       “我不去了。”我对小悠说。
       “下雨了,不去。”她回答。
       “我以后也不去了。肯定没用。”我说。
       “我去那儿都快去吐了。一辈子都不想去了。要是在那儿能瘦,天都绿了!可是我还想看看十次之后她们有什么解释。”
       “肯定说咱俩比去的时候漂亮多了,形体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然后胡乱量一下,就说围度小了呗!”我说话的时候简直能想像出她们貌似温柔以柔克刚的样子。
       “也是。不去了,再不去了。”小悠说。
       “不去。就让她们看看,咱俩不仅仅是她们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还是最潇洒的!”说完我俩很阿Q地笑了。估计美容院那帮八面玲珑的家伙还在那儿边笑话俩傻子边数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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